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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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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回 面面不识心


  阿朱和虚竹冲到疗伤的最后关头,晴空倏忽变得阴暗,眼见山雨欲来,有人
走入店堂,一个声音喝道:「跑堂在么?茶水拿两碗来。」听声是慕容复,虚竹
与阿朱均感差愕,阿朱忙凑眼到小孔中张望,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外堂中居然
来了慕容复和石清。

  「叔父,那些官兵虽然脓包没用,可是到处钻来钻去,阴魂不散,而且似乎
只是针对我们,莫非早有预谋?」

  「哼!官府倒也不十分笨,知道只有我们慕容家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只是
如此一来,复国大业更加艰难了。」

  「叔父,侄儿多年来独木难支,如今有叔父主持大局,再艰难也不怕。」

  慕容复说完,在店中转了个圈,走进了里面的厨房。

  阿朱不禁焦急,担心慕容复寻到厨房里的暗室机关。

  过一会儿,慕容复从厨房走出来,既没发现机关,也没寻到食物和茶水。

  「叔父,这里好像不会有人来,咱们歇足精神,一气冲出。」

  「不用那么久,我已发出讯号,丐帮的人这就该来接应了。」

  「丐帮?他们怎会……」

  慕容复这一句未竟,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许多马匹驰到草屋前戛然而止。

  门风开处,却进来一个官服之人,屋外已被官兵叫嚷着围住,官服之人嘿嘿
冷笑:「本官寻你们多时了。」向外一招手,喝道:「带进来!」

  一个被反绑双手的乱发女子押了进来,那女子垂着头,看似萎顿之极。

  「石夫人……?婶婶!」

  虚竹在暗室听慕容复这一叫,忙示意阿朱和他换了位置,从孔中瞧去,那女
正是师娘闵柔,而那个自称本官之人竟是乐士宣。

  慕容复当啷抽出剑,起势便要动手,而石清鬼魅般地上前,左手已抓住闵柔
后衣领,轻易夺了回来,不料闵柔身子扭曲,右足反踢,突然踢向石清小腹。

  这一下,着实突然,慕容复「啊」的惊叫出来。

  石清脸色一变,缩身躲避。闵柔顺势转过身,左手抓向石清双眼,指间光芒
闪动。石清侧移一步,抓着闵柔衣领不放,将她横倒在地,右足踏住其后心,怒
道:「你是谁?」见敌不答,手掌切下。

  假扮闵柔之人似乎已无还手之力,蓦见她脑袋向著自己胸口钻落,石清手掌
便落了空。那人接着在地下滚一个筋斗,居然在石清胯下钻过,握着细针的左手
再次击向石清,这一变故,既快捷又出人意料,看似势在必中。

  慕容复又发一声惊呼,全不知该如何相助。

  但石清何等人也,不仅躲开了这一击,反而又一次闪到那人身后,左手将她
双手反剪,右手锁住她喉咙,惊道:「是你!」那人不语,右足向前轻踢,微光
一闪,裤腿里抖出一枚细针,足尖一勾,细针陡向自己口喉疾射,射向石清锁喉
的手背。

  这招之惊险怪异,叫石清也觉意外,针速又疾,无法多想,吃惊缩手,细针
便要射在那人喉咙,那人却在间不容发之际,向上一抻头,像会变化一般,突然
长高好几寸,脖子变得又细又长,同时像绳子一样扭结,不仅躲过细针,还奇异
无比地转过头,与石清眼对眼,鼻对鼻,竟还飞快吻了石清一下,而那根细针已
无声隐入石清胸口。

  石清眉头一紧,退步推掌,那人已逃出,看似被击飞,其实并未击中,细长
的脖颈在空中扭回结来,头像拨浪鼓似的晃了几晃,落地后才恢复了正常。

  这几下奇变,慕容复瞧得目瞪口呆,乐士宣趁机挥袖飞出几丝白线,先缠住
剑柄,再缠住慕容复手腕,将他连人带剑一举擒获。

  虚竹见了乐士宣这等出手,大吃一惊,险些要叫出声来,又见假扮师娘那人
笑道:「嘻嘻,相公!你中了『钻心针』,千万不要乱动了。」听这一句,虚竹
便知她是那个梦中人,当即也想起了蛇娘子,当初蛇娘子在皇太后床上翻来覆去
纠缠自己,与梦中人这几下倒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乐士宣一掌将慕容复击晕,得意笑道:「石盟主,我专为你设计了这『美人
三招』,哈哈,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完再向门外一招手,六名兵士分别
押着两个女子和一个男子进来,两个女子是闵柔和石语嫣,男子则是段誉,均像
是被点了穴道。

  虚竹从孔洞瞧着闵柔,心里一阵难受,心知这回应是真的师娘了,却又不敢
十分相信,自蝴蝶谷一别,闵柔一下老态许多,不仅眼角密纹突增,漠然无神的
眼色也使得她容光大减。

  兵士们退去后,梦中人将脸上面皮小心揭去,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容色
逼人,青黛飞情,与憔悴的闵柔相比,既美得张扬,也美得奇异,狐笑着到石清
身前,柔媚偎上,从袖中翘出兰花指来,轻轻在石清胸膛画着圈儿。

  闵柔见状,忍不住吃惊唤道:「阿清?」

  石清身子僵硬着,没有应声,神情木然,真似一动不敢动。

  「咯咯,这一句『阿清』,人家听了也不知多少回了。」

  梦中人从石清怀里出来,转向闵柔,再笑道:「我刚才扮你,他一见便乱了
方寸,可知他心里还是有你。但你知不知道?他为何从不让你这位夫人靠近他的
小屋,嘻嘻,那是因为我与他在卿卿我我,浓情似蜜,怎好叫你瞧到?」

  闵柔露出惊讶气愤,扭头不理,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清,她在
胡说,是不是?」

  石清仍然没有应声,脸上阴晴不定,他筹划多年的计划突然受挫,有些心浮
气躁,竟中了暗算,此时一枚细针钻入心房,只要稍有不慎,便即猝亡。

  梦中人瞧瞧石清,瞬间收起笑容,转而哀怨道:「相公,莫要怪我,我遇到
你以前,已是他的人了。」说到这里,瞟一眼乐士宣,「他救了我的性命,命我
来学你的武功,今日又叫我依计害你。唉!你对我真的很好,但他比你多了一根
东西,又占我身子在先,我不得不听从于他。」

  石清脸色大变,惊疑盯向乐士宣。

  乐士宣哈哈一笑,大袖在脸前一挥,揭下了脸上面具。

  虚竹紧贴小孔,睁大了眼,见乐士宣突然变成了大理寺的白猪,惊想:这人
必定就是五毒教的黑蜘蛛,易容术当真了得,扮谁像谁,现下扮成白猪,我居然
瞧不出一丝破绽,难怪那个不男不女有些蛇娘子的做派,原来也是他姘头,倒真
想瞧瞧此人的真模样。

  石清心中也有与虚竹同样的疑问,终于开了口。

  「阁下到底是谁?请现出真面目来!」

  黑蜘蛛嘿嘿发笑,越笑越得意,终至仰天狂笑。

  「真面目?何为真面目?你堂堂慕容兴,几十年来,不也是一直借用着石清
的面目么?哈哈!我的面目,我自己都忘记了,你问我真面目?哈哈!」

  石清再次冷默无语。

  闵柔瞧瞧黑蜘蛛,再瞧瞧石清,目光充满了惊讶。

  梦中人掩口一笑,向闵柔道:「好姐姐,原来你还不知,你的亲亲郎君娶你
之前,既有家业,又有娇妻,嘻嘻,可怜的姐姐,你才是一个梦中人哩,想不想
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姓什么,去问问你女儿,还有你女儿的哥哥情郎。」

  闵柔将探究的目光转向慕容复和石语嫣。石语嫣听到「哥哥情郎」,即闭目
流泪,伤心欲绝。段誉天性不善撒谎,见闵柔望来,慌张躲避她的目光,直憋得
满脸通红。闵柔见此,转头盯向石清,泪水无声涌出,眼色转为无比伤心之后的
彻骨绝望。

  黑蜘蛛斜目瞧着闵柔,眼里射出一道惊人的异光。

  「花雨仙子」二十年前名冠江湖,不仅因为闵柔有武林第一庄的出身,更因
她有武林第一美人的称誉。

  黑蜘蛛突然打个哈哈,目光离开闵柔,向石清道:「嘿嘿,欲练神功,必先
自宫。慕容兴,你费尽心机,确让人佩服,」石清身子一抖,眼射出惊怒,这话
正戳中了他的痛处。黑蜘蛛与之对视,笑容渐收,郑重又道:「慕容兄,我知你
忍辱负重,现下正逢千载一刻的机会,可以成为天地间的霸主,区区一国,何在
话下?别说大宋,就连辽国、西夏,大理,统统送与你大燕国,让你慕容兴成为
一代不世之君。如何?」

  石清的怒色转为迷惑,此话何其诱惑,即使明知是假,也不禁为之心动。

  黑蜘蛛接着道:「慕容兄苦心得到的神功,自然可以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
首级,但实不足以称霸天下。你与我联手,可以练就另一门神功,那才是真正的
帝王之威,天下无敌!」

  梦中人吃吃一笑,接口道:「联手?还是联体?人家可是要吃醋的了,那门
手段只要尝过一回,嘻嘻,相公,你会像人家一样,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子,那滋
味么……可不是手指头……」说着又向石清贴了过去。

  「住口!我与慕容兄在商讨大事。」

  黑蜘蛛喝止梦中人,继续问石清道:「不知慕容兄何意?」

  石清沉默一会儿,闷声道:「复兴大业,自然梦寐以求!」

  「哈哈……」

  黑蜘蛛大笑几声,脸上陡地转阴,突然撕破闵柔衣服,露出雪白酥胸,闵柔
一声惊叫,接着又发一声痛哼,黑蜘蛛向闵柔肩上一口咬下。

  「娘- !」

  石语嫣这声叫后,眼见一丝鲜血,从母亲肩上缓缓流向赤裸的乳间,而爹爹
石清仍然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黑蜘蛛终于松开口,抹一抹嘴边的血,狰狞笑道:「开弓没有
回头箭,欲练我这神功,必先抛弃一切俗念,我且助慕容兄一臂之力。」说着将
闵柔拖向了屏风后。

  虚竹在暗室内瞧得心痛之极。阿朱惊道:「不要乱想,这就好了,只有治好
你的伤,才能救你师娘。」虚竹只得点点头,想起黑蜘蛛方才的眼色,忽然觉得
似曾相识。这时隔壁雅间里传出桌椅倒碰和闵柔的挣扎惊斥,虚竹强迫自己收敛
心神,在阿朱帮助下,又运行两周真气,百会穴一震,气息终于通畅无滞。

  阿朱放开虚竹手掌,收回真气,喜道:「终于成了!」急忙凑向通往雅间的
那个小孔瞧了一眼,慌忙转回身来,脸上红扑扑的又是羞涩又是气愤,瞧瞧虚竹
神色,不安道:「公子!敌人十分凶狠诡异,你师娘和师妹又在他们手上,现下
之计,只有等个机会,一击得手,不可冒然冲动,好不好?」

  虚竹茫然无措,听小孔里已经没了师娘声音,只有黑蜘蛛的呼呼喘气,胸口
又是一阵刺痛,不忍想像里面情形,一面梳理内力,一面向身边的小孔瞧去。

  外堂里,石清闭目坐在地上,而梦中人伏在慕容复解开衣服的胸膛上,一面
抚摸,一面亲吻,但听嗯嗯道:「他见着美丽女子,便不要我了,你要我,好不
好?好哥哥……」

  梦中人说着,一只手在慕容复裆下摸了摸,吃吃笑道:「我在山上见到好哥
哥这宝贝,便一心喜欢死了,你那么害羞,是不是不想要它了,那给我吧,好不
好?我时时捧着它,天天咬着它……」说到这里,已摸索着掏出来,抖了抖,嗅
了嗅,果真张口吞下,越吸越深。

  虚竹瞧着,不禁再一次想起蛇娘子来,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时受黑蜘蛛欺辱
的不是双儿,而是师娘。

  慕容复此时才突然醒来,动弹不得,啊啊惊呼。石语嫣躺在旁边,哭着瞧了
他们一眼,慌张闭上眼,骂道:「妖精!无耻!」

  「嘻嘻,我们两个亲亲热热,哪个让你偷偷瞧了!」

  梦中人吐出来,抬头笑嗔,接着探出一臂,在石语嫣脸前飞快一晃,待停住
手臂后,手上已捏住了一颗细针。

  「啊- !」石语嫣惨呼过后,两只紧闭的眼皮上都溢出了一串血珠。

  这声凄厉的惨呼如一线钢丝,划破了压抑的昏暗,石清也为之动容。

  这声惨呼也犹在虚竹心上一刺,令他再忍耐不住,收气丹田,喝道:「护法
何在?」不待二奴应声,虚竹向雅间方向一指,然后起身运力,轰隆一声,双掌
击塌墙壁。

  飞尘之中,四人一同跳出去。二奴迅疾冲进雅间,而虚竹攻向梦中人。

  梦中人惊咦一声,起身躲闪,嘻嘻笑道:「是你!我早苦苦等候了,可叫我
思念得紧啊!」说着影子一般闪到虚竹面前,虚竹立时被她迫得不住后退,额头
被细针扎了一下,正心惊胆颤,却闻一声惨叫,敌人倏忽退去。

  原来是石清突然跃起,他的突袭不仅刺入了梦中人的一只眼,也将她的脸皮
从上至下深深划破。

  梦中人并不顾及伤目,只是小心地摸向脸上的伤处,看见手指上的血,仿佛
见了最不可思议之事,一怔之后,失色惊叫着逃出门外,接着不住传来惨呼扑倒
之声,梦中人竟似疯了一般,杀起己方之人。

  这时,二奴将黑蜘蛛从雅间里捉了出来,黑蜘蛛光着屁股被二奴夹住,胯间
挺着还未及软下的油光肉头。阿朱惊羞转过脸去,而虚竹惊魂未定,见己方大获
全胜,正露出喜色,突见二奴惊骇放手,各自端看手臂,两人的手臂上正鼓出来
一个大肉包。

  白猪趁机点了二奴穴道,提上裤头,一手一个将二人挟住。

  虚竹想要扑救,却投鼠忌器,惊恐盯着二奴手臂上微微蠕动的那个肉包。

  黑蜘蛛嘿嘿笑道:「段大人,久别了,那『欲焰红罗』可用的好啊!」

  虚竹又吃一惊,自从向小淫贼学了口技,辨声能力便过人,但这黑蜘蛛不仅
回回变容,声音也回回不同,此时他这一句,怎么听都与真正的白猪无异,虚竹
盯着黑蜘蛛的眼睛,忽然想起方才他那色迷迷的亮眼,心下记了起来,在京城时
白猪色迷迷看着双儿的目光,杨家大宅里的那个安通也透出过同样的目光。当即
一股寒气从头冷到脚,实在令他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交过数次手的黑蜘蛛,居然
真真确确便是与他称兄道弟、同入一女的大理寺白猪!

  虚竹越想越惊,原来黑蜘蛛的真面目就是白猪!或者说,白猪的真面目就是
黑蜘蛛!又或者,他已经无所谓什么真面目,唯有他的心才是真正的黑蜘蛛!

  白猪见了虚竹惊愕之极的表情,哈哈大笑。突然,哧得一声,从门外击进来
一股迅疾指气,瞬间就击到白猪脸前,功力甚是浑厚。

  白猪一怔,只得放开二奴,向后退身躲过。

  一人跳进来,叫道:「大理段正淳在此!」

  段正淳见躺在地上的段誉,登时吃惊焦急。阿朱叫道:「段公子无恙,只是
被点了穴道。」段正淳向阿朱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白猪突然向阿朱出掌,掌中
飞出白线。

  段正淳和虚竹同时上前,分别接住了一条白线,但见白线迅速收回,黑蜘蛛
又使出惯用伎俩,这招乃一石二鸟,既攻且退,他人已跃身从后窗逃走,只留下
越来越远的大笑声。

  虚竹和段正淳都松了口气,二人意在救人,无心恋战。阿朱却惊呼,她看见
黑蜘蛛的白线收回时,挥发出一股谈绿色的烟雾,烟雾落在虚竹和段正淳的手掌
肌肤上便隐入不见,虚竹和段正淳都未察觉。段正淳不知都发生了什么,见石清
坐在地上神色古怪,惊奇地上前见礼招呼。

  虚竹不及解开二奴穴道,学着当初的蛇娘子,用小指的指甲先后划开二奴的
手臂肌肤,见跳出两只黑色的大蜘蛛,忙弹指点死,心惊道:「真是好险!」突
然,头一阵眩晕,腿上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段正淳问了石清一句,见石清只是闭目不答,便去要解段誉的穴道,却没了
力气运起内力,也不由坐下,这才知不妙。

  「啪嗒,啪嗒」,虚竹和段正淳几乎同时仰面载倒。

  阿朱见他们二人面色灰青,显然中了剧毒,忙翻翻虚竹眼皮,再摸摸段正淳
的脉门,脸色登时惨白。

  「叔父!」躺在地上的慕容复,羞惭之极唤了声。

  石清偷袭之后,便面色惨白,慢慢坐在了慕容复身旁,听慕容复一唤,喃喃
道:「孩子,你记着,凡成大事者,定要忍人之所不能忍,凡争天下者,也定要
不受他人所制,此二者运用之妙,乃为君之要。我慕容家的复兴大业,以后要靠
你自己了。」

  石清说完这句,深叹了口气,额头向胸前一垂,气绝毙命,他适才发力偷袭
梦中人,心脉里的针已然刺穿心房。

  轰隆隆一个响雷,瓢泼大雨哗然而至,屋中一时安静下来。

  阿朱满面凄然,慢慢走到段正淳身边,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柄匕首,俯身刺破
段正淳右手手背上的血管,将口就上,用力吮吸。

  段正淳已知自己中了剧毒,见状大吃一惊,心想:「毒血吸入口,不是连你
也沾上了剧毒么?」

  阿朱吸一口毒血,便吐在地下,直吸了四十多口,眼见吸出来的血液已全呈
鲜红之色,这才吁了一口长气。

  段正淳说不出话,只是眼中露出感激和焦急,见阿朱泪珠簌簌而下,从怀中
取出一个金锁片,放在他手心里。

  原来《北冥神功》的疗伤篇里记载着天下最毒的几种毒药,阿朱见到了毒雾
的颜色,再察看过二人便知,二人所中乃是其中之一的「碧蚕毒蛊」,此毒无药
可解,唯有及时吸毒,而毒血入口即化,吸毒者必死无疑。

  阿朱再来到虚竹身旁,此时她的脸已经发黑,动作变得缓慢艰难,也用匕首
刺破了虚竹的手背。虚竹焦虑万分,又生惊疑,见那匕首正是他随身之物,他和
阿朱从拢翠庵地洞中得到,后来又在那里遗落,不知何以到了阿朱手上。

  阿朱艰难吸了一口,却见吸出的血已呈鲜红色,抬头向虚竹一笑。

  「公子,我适才先要尽孝,只怕来不及救你,不料你这位色公子,真是命大
福大,而我命苦福薄,今生罢了,来世再也不要做人家的小丫头了……」

  阿朱说着,握住虚竹的手,慢慢伏在了他身上,脸上的泪珠大颗滴下,嘴角
却含着平时那样调皮的浅笑。

  「色公子,你那时想亲我,想的真是厉害么?我现下便让你亲亲。」

  阿朱似要将脸向虚竹嘴边凑去,却一下趴在虚竹胸口上,无力再动了。

  虚竹惊悸万分,心里大叫阿朱,可全身上下都不听自己使唤,忽然听得慢慢
的脚步声,惊见师娘正从身旁走过。

  闵柔赤脚露着一大截白腿,一只手捂着破碎的胸襟,见满地躺着人尸,呆滞
的眼中露出惊恐,瞧瞧死去的石清,再瞧瞧双眼滴血的女儿,发声惊呼,去握起
女儿的手,听石语嫣唤了声娘,这才忍声啜泣起来。

  闵柔哭了一会儿,伸臂从地上拿起了慕容复的那柄剑。

  虚竹在旁瞧得心惊无比,焦急之下,嘶哑叫出:「不……要……」突然可以
开口说话了。

  闵柔回头瞧瞧,脸上显出一丝悲笑,神色越添凄绝。

  「木头,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请你多多照顾嫣儿,师娘对你不起,你肯答应
师娘么?」

  虚竹只好用力点头,不知不觉间,脖颈也可以摇动了,但眼睁睁见闵柔将剑
举在脖颈,苦于不能伸臂去阻止,只能微弱惊呼:「师娘……」

  石语嫣也不住声地惊唤着娘,血水和泪水一起从眼角涌出。

  闵柔看着女儿,痛心闭目,手腕一划,软软倒在了女儿身上。

  虚竹吓得已经傻了,泪水流满了脸,兀自不觉,闵柔和阿朱是他在世上最最
亲近之人,瞧着二人先后死去,犹如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这两日又接连发生
万难置信之事,先是石清变成了慕容兴,接着是白猪变成了黑蜘蛛。此时,门外
呼啸着风雨之声,更令虚竹觉得身处梦魇之中。

  忽然,从门口扑进来一股狂风冷雨,梦中人无声无息立在了虚竹身边。

  虚竹仰头瞧去,心头巨震,眼珠像被钢针钉住了一般,眸子射出恐惧,越张
越大,怎么也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雨水已将梦中人的浓妆尽数洗去,露出来从右目划到嘴角的深痕,但令虚竹
无比惊骇的,并不是这淌着血水的皮肉,而是洗去铅华后的惨白容颜,分明就是
他昔日的情敌—孟宝玉。

  孟宝玉紧闭一只伤目,瞪圆了另一只,残容扭曲,瞧了瞧四周,看见段正淳
手里的铜锁片,飞去拾起,对着脸前一照,像被自己吓着了一般,显出惊恐之极
的可怕神情,连连退步,突地扔下铜锁片,仓皇万分逃去了屋外。

  「脸,脸?我的脸!还我的脸……」

  「咔嚓- !轰隆隆……」

  一道闪亮,炸响惊雷,呼应着人间的凄厉疯狂,劈天而至。

  终于,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肆虐天地的淫风乱雨之中。
TOP Posted: 04-21 20:52 #81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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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回 欲明污镜台


  风声渐渐消失,瓢泼急雨变成了稀稀拉拉的绵雨。

  虚竹费劲坐起,见怀里的阿朱脸皮青白,嘴唇乌紫,已然没了呼吸,茫然唤
她两声,再瞧瞧血泊里的师娘,登时面如土灰。

  「主人?」

  二奴穴道自解,同时叫了声,又同时从地上跳起,惊惶看着主人。

  段誉哼哼着也坐了起来,他被梦中人点了晕穴,此时依然有些迷糊,摇了摇
身边的段正淳,见段正淳咳嗽着张开眼,便也放下了心,却不知父亲如何睡在了
这里,看向虚竹,吃惊道:「这是哪里?三弟,我们还在少林寺么?」突然看见
卧在一起的石语嫣和闵柔,登时清醒过来。

  「哎呦!石姑娘,你的眼睛?你……你死了么?」

  虚竹听段誉说到少林寺,昏噩的心里似有亮光一闪,想起了那个神仙一样的
老和尚,登时不觉有了力气,一下将阿朱抱起,顾不上与段誉说话,命二奴分别
抱起闵柔和石语嫣,一口气将阿朱抱进少室山上的藏经阁,一见到老和尚,正要
说话,先吐出口血来,内力用尽,而剧毒未除,再睁开眼来,见烛光摇曳,二奴
守在塌旁。

  一个和尚走到塌前,双手合十道:「段掌门,你醒了。」

  虚竹认出眼前这个和尚是已剃发受戒的苏星河,更觉凄凉,问道:「阿朱她
怎样?」

  「阿弥陀佛!贫僧的师父正在思索救治之法。」

  虚竹又喜又忧,想要坐起,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也无。

  苏星河又道:「段掌门,另有一事,《北冥神功》里记载有换眼之法,如需
贫僧冒险一试,已故慕容夫人的眼睛,正适合慕容姑娘,不知段掌门何意?」

  虚竹听到「慕容夫人」和「慕容姑娘」,一愣之后,才明白其意所指,想起
闵柔的死,心里难过万分,叹道:「我师娘必是十分愿意,只是劳烦你了。」

  虚竹此时双腿软得像棉花,站也站不住,只得由二奴端起,来到下面的一层
阁楼。段正淳和段誉都在,地上并排放置三顶木棺,里面分别躺着阿朱、石语嫣
和闵柔,棺内盛满冰块,盖住三人遍身。原来老和尚对闵柔已回天无术,为保住
阿朱和石语嫣的性命,给二人施了龟息之法,现下的二人几与真死无异。段正淳
命人不停换马疾驰,从百里外的梅庄好友处,运来窖藏冰块护住三女尸身。

  虚竹向老和尚询问阿朱伤情。老和尚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虚竹的脉门,说
道:「此剧毒,当以南疆碧蚕毒蛊为主,另外混以鹤顶红、孔雀胆两种,与寻常
毒药相比,更兼化血、化气、化力之毒效,当为天下第一歹毒之药。两位施主的
化血之毒已除,但化气、化力之害已散入肺腑,因而浑身无力,内力尽失。不过
不妨,那位段施主所具一阳指功法,可以慢慢恢复功力至十之五六,至于你这位
小施主,凭悟痴师兄传授你的易筋经之妙,勤加修炼,数载之内,功力不仅回复
如初,或可更胜从前。」

  虚竹诧异之极道:「悟痴?易筋经?我怎不知。」

  老和尚念出几句经文。

  虚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段经文,我倒记得十分清楚,阿朱是否也可用
这易筋经来救治?」

  老和尚摇摇头,又闭目思索一会儿,道:「毒质充满女施主全身,却化不得
胎盘之血,因此才存一丝生息,不然老僧的龟息之法也无力回天,莫非这胎儿的
血液如你一样异质,当真奇特之极,待我再摸摸看。」

  老和尚弯身去摸阿朱的脉门。而虚竹一时间发了楞,听到阿朱腹中胎儿似乎
与自己有所关联,忽生一念,惶急问段誉道:「二哥,当日在孟家山庄,你是怎
知道那个石洞入口的?」

  段誉吃惊一想,疑惑道:「三弟是问那山腹么?当日我们一同过去,你是见
到了啊,最后我背着石姑娘原路逃出来,那块大石头好生吓人!」

  「啊?你不是从拢翠庵进去的?」

  段誉更加摸不着头脑,反问:「拢翠庵?是哪里?那里有个庵院么?」

  虚竹没有答话,只是身子发抖,激动盯着段誉,脑中飞快回想起阿朱两日来
的言语神情,一怔间,已将前后想得明白。

  那个暗道,只有他和阿朱知道,那日他见段誉在先,又十分惧怕暗道里藏着
李梦如和李秋水,心里万分紧张,没有去想那个「鬼鬼祟祟的段誉」,其实却是
易过容的阿朱。阿朱冒险闯去地洞,是去为小蝶寻找「冰魄神针」的解药,过后
趁乱摸索,摸到他的匕首,自然会替他收起。难怪阿朱稍稍一提及此事,便羞得
满脸通红。

  此刻再想来时听到的阿朱与小蝶在草堂里的对话,虚竹泪水滚滚,原来当时
阿朱口中的「他」,所说并不是乔峰,而是他虚竹。

  段誉见虚竹突然如此伤心,虽然惊疑,却也深感其诚,不禁随之落泪。

  老和尚给阿朱瞧过脉,微微点头道:「胎血不受毒侵,更反益于母体。此种
情形,加上龟息之法叫她昏睡,可保百日无忧。」

  「百日?百日之后又怎样?」虚竹抹去眼泪,惊问。

  「胎儿日衰,母子难保,除非有千年雪莲之助,或可多延续一些时日。」

  「千年雪莲?」,虚竹瞧瞧段正淳,段正淳紧皱眉头,苦思无语。

  琴奴突然禀道:「主人,我们灵鹫峰就生有雪莲。」

  虚竹恍然叫道:「不错,我倒忘了天山,明日我就回去寻找。」

  老和尚又摇摇头:「天山多雪莲,自是不错,但普通雪莲易得,千年雪莲却
弥足珍贵,极其罕见,不然称不上天地奇珍,且一去一回,路途岂止三月?老僧
之见,直接将女施主送往天山,高山寒冷,正宜女施主龟栖存身。老僧这里再思
其他之法,祈佛祖护佑,灵念顿开。」

  虚竹噙泪道:「只好如此。」难过地想:即便找到了千年雪莲,阿朱的性命
也终难保全。段正淳也叹了口气,向虚竹道:「你我身体无力,任谁前去都不免
耽搁行程,不若我派人护送,待法师想出良方,你便及时赶去救治。」虚竹听此
大有道理,躬身致谢。

  段正淳扶起虚竹,叹道:「少侠不必如此,阿朱乃我女儿,为她出力,是我
份内该为之事。」虚竹怔怔得大吃一惊,见段正淳又叹一声,从怀中拿出来一个
金锁片,叹道:「这上面刻着『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我与星竹
多年前遗失了一个女儿,这个锁片正是信物,这孩子悄悄塞在我手里,她必早已
知道身世,却一直不肯与我们相认,唉!」

  虚竹接过那个金锁片,认出确是阿朱之物,想起她上回受伤后,曾想让他将
金锁交与什么人,但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如此看来是要交给段正淳了。

  段正淳从虚竹手里轻轻拿回锁片,探手入棺,给阿朱戴在脖上。

  虚竹再遇万难置信之事,愣愣瞧着段正淳,惊疑之极地想:「他到底有多少
个女儿?先是木婉清,再是香菱,这回又是阿朱,与自己都有了纠葛不清,又都
为此不得善终,难道真有天意,这是报应了段正淳,还是报应了我自己?」想到
这里,竟不自禁地感到一阵恐怖。

  当晚,苏星河趁石语嫣龟息无觉之际,给她施了换眼之法,而虚竹趁夜托人
向梁从政传递了消息,说自己正在探查反党,并告大理寺寺卿的身份可疑,想着
最好能够借梁从政这把刀杀了狡诈之极的黑蜘蛛。

  第二日,段正淳雇来一辆马车,再派出四名手下,由二奴带着他们护送阿朱
前往天山。二奴临行前,虚竹嘱咐她们回到天山后去灵鹫峰顶求助独孤雪。

  段家父子也向老和尚和虚竹告辞,段誉自然不舍石语嫣,但也只得陪伴父亲
去小镜湖养伤。

  二行人走后,虚竹将闵柔悄悄葬在少室山后,念及师娘没了双眼,不敢揭开
棺盖瞧一眼,心道:「还是不要瞧了吧,师娘神仙一样,让她在我心里永远那么
美丽。」碓成坟丘后,跪着洒了一些泪,忆及当日吸毒一事,不知不觉一时神思
飘荡,忽发觉在师娘坟前想这些大是不敬,慌张回到寺中。

  苏星河告知虚竹,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知晓换眼是否成功,这之前千万不可
让慕容姑娘哭泣,不然前功尽弃,更可惜了慕容夫人的一双美眼。

  虚竹去看望石语嫣。石语嫣眼上缠着厚厚一圈棉布,从龟息中醒后,便一直
不言不语,也看不出她的表情。虚竹端起饭碗,用汤匙喂给石语嫣,想她必不愿
人称她为慕容姑娘,便只称小师妹,小心翼翼相劝一阵,见石语嫣终于慢慢开口
接住吃了起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此后,虚竹从早到晚,一日三餐,尽心呵护,端水喂饭无妨,擦脸梳头亦也
说得过去,但是洗脚换衣、捧尿捧屎、便不免触及石语嫣的隐私。其间,石语嫣
来了月红,虚竹还要每日给她送去垫换羞处的红布。石语嫣眼不视物,受过一场
刺激后,初始精神有些恍惚,昏昏噩噩也未觉怎样,待想到大大不妥之时,虚竹
已做得习以为常,不由分说。石语嫣行动不便,这些事情自己确实做不来,只好
佯作不知,既偷偷羞涩,又暗暗感激。

  而虚竹既不敢涌动邪念,也丝毫不觉辛苦,唯恐惹石语嫣发怒伤心,哭坏了
师娘仅存世上的一双眼。

  虚竹每日除了服侍石语嫣,便是修习易筋经,他只知经文,不知其意,听老
和尚讲解后,也将自己所记得的一些《北冥神功》,以及天山派武功,尽数说与
老和尚,希冀他广闻博采,灵念顿开,早日寻出解救阿朱之法。

  老和尚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在经书中随意挥毫书写,过了大约一月,突然间
哈哈大笑。

  「老师父!你想到了?」虚竹又惊又喜。

  「呵呵,想到了,想到了。阿弥陀佛!莫非又是一段因果。」

  老和尚笑罢,问道:「你所说的这些道家心法,源自何人?」

  虚竹自林浩南说起,一直说到天山童姥、李秋水和李梦如。

  老和尚听后,沉吟片刻,点头道:「天地苍黄,混沌归元,既然先有『九阴
真经』之说,老衲这篇,便称作『九阳真经』好了。」说完,将手中写满了心得
的经书,随意放在架上的诸多经卷之中。

  虚竹焦急问:「可以医治阿朱么?」

  老和尚摇了摇头。

  虚竹顿大失所望。

  老和尚一笑,道:「那位阿朱小施主,老衲瞧她骨相,与你甚是相合,该是
前生有因。俗道吉人天相,小施主前生佛缘广大,当下可毋庸焦躁。」

  虚竹不觉学着老和尚那般直摇头,苦笑道:「不瞒法师,弟子……唉!总是
忍不住做些离经叛道之事,哪里种得了善因,种种恶果倒显现不少,弟子现每每
想起,总有些心惊肉跳。」

  「善哉!所谓佛缘,并非说是敬香颂佛,而是心不执着,你正有此佛缘。」

  「呃?若这么说来,那些没心没肺,无情无意之人,岂不是最有佛缘了?」

  「阿弥陀佛!无心即有心,无意自有意,虚相斑驳,人情难辨,我佛之法相
藏于因果之轮回,深妙莫测好比佛手拈花,世人岂知真相。」

  老和尚说完,双手合十,收起笑容,闭目端坐,口中又念一佛偈。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惧畏,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
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当晚,这句佛偈,在虚竹的耳际心头不住盘旋,心境随之开朗。

  次日,虚竹早早起来,在菜园里,弯腰摘菜之际,腹内浊气涌动,用力放出
一个响屁,浑身正自舒畅,突闻一声娇叱:「龌龊!」,鼻子底下突然多了一柄
明晃晃的剑,吃惊瞧去,眼前站着红头发的小蝶,正一手持剑,一手捂着鼻子。

  「啊……?小蝶!莫怪,莫怪,我不知你来。」

  「哼!谁个让你叫我小蝶来着!」

  「那……那我叫你丁姑娘?」

  「你敢伤我爹爹,我是你姑奶奶!」

  小蝶提剑一挺,剑尖抵向了虚竹喉咙,吓得虚竹连连退步。

  「姑奶奶,你爹现下好端端的,我哪里伤了他老人家。」

  小蝶不料虚竹真能叫出「姑奶奶」,脸上一红,抬脚便踢。

  「哎呦!」,虚竹被一脚踢翻,捂着肚子滚了好几滚,爬起来便逃。

  少林《易筋经》,乃是通过梳易体脉,封闭穴道,重新构筑人身筋络,使之
越发强大粗壮,武功所能达到的境界自然也就越高。人身共有十二条经络,加上
奇经八脉,总三百六十个穴道。虚竹此时一条经络未易,内力也未恢复,与平常
人并无大异。

  而小蝶出腿之时,用心想着后招,并未使出真力,不料一踢而中,登时大出
意外,追上前向着虚竹屁股又是一脚,踹得虚竹一头扑倒,脸鼻埋进泥泞。小蝶
却不知虚竹失去功力,这两脚十分痛快,也十分惊疑,右足将虚竹踏住,剑架在
他头颈,喝道:「将你狗头砍下来,看你还能耍什么诡计!」

  小蝶觉自己以前尽受了这小混蛋欺负,此刻大感解气,抿嘴忍笑。

  虚竹却看不见小蝶表情,听她说的话,脖上受到冰凉的剑身,心惊自己就要
身首分离,惶恐万分之下,脖颈紧缩,头向胸下藏去,当初自称梦中人的孟宝玉
用这招一下从石清胯下钻了过去,虚竹对此印象极深,不知不觉照猫画虎,滚个
筋斗后,却不想一头狠狠撞在了小蝶身上。

  小腹底部的下阴处,无论男女,都是要命部位。虚竹虽无内力,也撞得小蝶
身子一阵麻痛,向后踉跄几步,几乎坐到地上,剑也惊落在地,从没见识过如此
下流招数,登时恼怒之极,见虚竹已趁机逃跑,便向他后心击出腕上金环。小蝶
武功原本不弱,练了《北冥神功》的疗伤篇后,内力更是大增,这一下,运足了
内力,只要击中,必令虚竹非死即伤。

  「咣啷」一声,金环将一根扁担击成两截。

  「什么人?」缘根叫道,他从僧房出来,见情势危急,顺手掷住扁担,恰好
救了虚竹。

  小蝶激怒飞出金环,但无伤命之意,眼见虚竹不躲不闪,正吃惊心慌,这时
不禁松了口气,接着见虚竹头也不回地飞逃,又不禁怒极,腾身追赶过去。

  虚竹飞跑向藏经阁,张臂高呼:「大师……」刚叫出半声,脖后衣领被小蝶
抓住,凌空提了起来。虚竹适才仿效孟宝玉的「美人三招」意外奏效,这时自然
而然再次扭身蹬腿,想要依样逃脱,不料仍未成功,又一头撞在小蝶脸颊,口唇
一触便知不妙,仰头逃开,如此一来,便似在小蝶脸上飞快吻了一下,而他逃离
之际,右手慌张一推,正推在小蝶左乳。

  小蝶当即惊呆,决计想不到小混蛋这两下是无意施为。一月之前,她见虚竹
与父亲打斗,便知他武功变得深不可测,此时,当然以为他在有意调戏,直气得
浑身打颤,骂声:「下流!」旋身扬臂,狠狠打了虚竹一个耳光。

  虚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原地转了两圈才勉强立住。

  小蝶不由又是一呆,见小混蛋的半边脸突兀红肿,嘴鼻里都溢出了血,若说
他如此装傻,却也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这时传来一声佛号,虚竹慌张向声音逃去,来人正是苏星河。

  小蝶一见苏星河,登时流下泪来,叫道:「苏前辈,他……他又欺负我。」

  小蝶此刻真是委屈欲死,那只左乳早曾被小混蛋摸过,那一次便深以为平生
难消之耻,每每想起都恨得脸红,这次又被他调戏,怎能再忍这口气!但苏星河
见虚竹如此狼狈,又素知小蝶的刁蛮,哪肯信她,只是苦笑不语。小蝶见苏星河
神色,更加羞恼万分,移步再去捉,苏星河只得张开双臂,连连护住躲在身后的
虚竹,三人正闹得欢,忽传来二人同声诵经之声。

  「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识佛,识佛明心,离心非佛,离佛非心……」

  老和尚和丁春秋慢慢走了过来,这几句听在小蝶耳中,爹爹的声音从来没有
这样的祥和浑厚。

  「爹爹!你怎一直不见孩儿?」

  原来小蝶这些日子一直藏于山下,每每要和父亲相会,丁春秋总是不见。

  丁春秋走到小蝶前,停步低首,双手合十,平缓说道:「出家为僧,乃天大
造化。如今,老衲心得解脱,深感平安喜乐,今后一心学佛参禅,愿女施主勿以
为念。」原来丁春秋入寺一月,在佛法陶治之下,往日戾气已经逐步化去,而且
他文武全才,于诸子百家之学无所不窥,一旦得老和尚点化,顿悟佛家精义。

  小蝶不想父亲如此一说,心中酸痛之极,泪如雨下。

  虚竹这时躲在老和尚身后,自觉大有依仗,抹了一下鼻血,叫道:「你父亲
大彻大悟,毕生罪业已一一化解,你该代他欢喜才是,有甚么可难过的?」说完
向小蝶作了个鬼脸。小蝶登时怒不可抑,举剑要斩。丁春秋向侧踏足,拦在小蝶
身前,高颂:「阿弥陀佛!」

  「爹!见人如此欺负我,你也不管!」

  丁春秋神情温和,慈祥道:「女施主,请勿嗔勿喜,相随心安!」

  小蝶瞧瞧爹爹,再瞧瞧虚竹,气得几乎呕血,一跺脚,恸哭跑走。

  「你们都帮他欺负我,我早晚要他死!呜呜……」
TOP Posted: 04-21 20:52 #82樓 引用 | 點評
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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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回 又惹旧日埃


  虚竹经过这场虚惊,修炼易筋经更加勤奋,但欲速不达,又恐小妖女来寻机
报复,再也不敢独自出藏经阁,饭食都叫缘根送来。余暇时,心里默想那「美人
三招」,目前使不出内力,希冀凭此在危机关头救命,找来缘根演练,不过心里
记得虽熟,做起来却不是那回事,总不能像孟宝玉那样神速闪到敌人身后,无奈
之下,只得变通,参照二奴的擒拿术,渐渐将动作琢磨得有模有样。

  第一招,缘根从后抓住虚竹衣领将他拎起,虚竹挣扎着去搂他脖颈,却趁机
去搔他腋底的「极泉穴」,缘根一忍不住发笑,身子便软下来,虚竹趁势抓住他
领口,举起他身子摔出。第二招,虚竹俯伏地下,叫缘根伸足踏住他后腰,突然
钻向缘根胯下,但并非真正钻过,只一作势,左手抓住缘根右脚足踝,右手抽出
靴子里的匕首,虚虚点在缘根小腹,缘根便不敢再动分毫。第三招,虚竹将双手
反负背后,让缘根拿住他手腕,他突然身子向后一撞,十指抓向缘根胸部,人身
胸口「乳中」和「乳根」两穴,不论男女,都是致命大穴,缘根虽明知虚竹不会
真正用力,也自然而然向后一缩,虚竹接着一个倒翻筋斗,身子跃起,跨在缘根
肩头,双手拇指按住他太阳穴,食指按眉,中指按眼,尽管使不出内力,但手脚
比普通人灵活,每次都将缘根按得头昏眼花。

  自创这三招,虚竹在缘根身上屡试屡中。缘根一是让这位小师叔开心,二是
确实不易躲过,便连连称叹神奇。虚竹好生得意,心里想像小蝶被他拿住,大骂
下流,却无可奈何,便给这三招起个名字,叫「英雄三招」,心想:「英雄尽管
难过美人关,但自古英雄也不问出身,小妖女若骂我下流,我便说出这是『英雄
三招』,她自然哑口无言。」

  但过了二十多日,小蝶一直没有来,石语嫣已经到了打开纱布的日子。虚竹
紧张万分看着苏星河慢慢解开层层纱布,石语嫣闭目一会儿,慢慢张开眼,美丽
的双眼先是朦朦胧胧,顷刻间变得晶莹湿润,黑亮的眼珠微微一转,双眸便涌出
迷幻如彩虹般的光彩。

  虚竹的心一时止了跳动,一声「师娘!」几乎脱口而出,仿佛闵柔正在眼前
活转过来,正无比亲切地看着他。

  石语嫣微微转头,瞧瞧四周清晰的景象,心里不禁惊喜,忽地想到这是娘亲
的眼睛,眼圈一下子红了。虚竹慌了手足,「不要哭,千万不要哭,哭坏了眼睛
可怎么好!」石语嫣听他语意真诚,不由感激,含泪一笑,轻道:「木头,这些
日子谢谢你了。」石语嫣自幼时在名剑山庄中了冰魄神针的剧毒,这是她第一次
称呼虚竹小时的名字。

  虚竹浑身一震,心里越发想起了师娘,不仅眼中的容貌越看越像,其神情也
极其相似,心底涌出一个念头:「听人说,人的眼睛里藏着一个人的魂儿,难道
师娘的魂儿,随着这双眼睛,也给了小师妹么?」

  石语嫣见虚竹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眼中竟似深情款款,慌张垂下头去,心里
吃了一惊,脸上蓦然发烫。

  午后,石语嫣到母亲坟前叩头大哭,虚竹百般劝慰,怕她哭坏师娘仅存世上
的一双眼,但石语嫣又想起父亲,越哭越伤心。虚竹听她哭念到石清,心里顿然
不愤:那个慕容兴临死前,分毫不关心你们母女,这还值得你想念么?师娘对他
那么好,他却偷偷包养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妖。

  虚竹忽然十分惊异,孟宝玉原先手无缚鸡之力,只过了这么几年,居然变得
如此厉害,难道就是当初闵老庄主宁死不说的武功?这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秘密
一直没告诉师娘,便向墓碑又庄重磕了三个头,心想:「无论是情是仇,此刻都
烟消云散,何必再让师娘伤心,闵老庄主的死,还是永远埋在自己心里吧。」

  石语嫣回到藏经阁,忽然说要出家为尼,少林寺不收女弟子,石语嫣便决定
投向他方,且毫不犹豫,道是心意早决,即使眼睛未好,也一样要出家,当即向
老和尚辞谢。

  虚竹无奈又无言,此时没得到阿朱的任何消息,老和尚也没思虑出医治阿朱
的方法,便说暂回京城,正好与石语嫣一同下山。

  二人经过山脚下的那个茶栈,见来往香客络绎不绝,一切已复平常,石清和
那些兵士们的尸体也不知哪里去了。二人进去少歇,跑堂向虚竹使个眼色,到他
身旁悄悄道:「大人,梁将军知大人在山上,走时留下了一队亲兵,一直在以备
大人调遣。」虚竹很出意外,小声道:「梁兄想的真是周到,不过我现下正要去
京城,他们么……」虚竹沉吟着瞧瞧在一旁正触景伤情的石语嫣,忽然有了一个
主意,贴近跑堂耳边,向他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出了茶栈,虚竹买下两匹马。

  石语嫣本不知自己要去何处,便乘马随虚竹向京城方向缓缓而行,走不多远
遇上飞驰而来的段誉。

  「石—?啊!是慕容姑娘!」

  段誉叫了声,见石语嫣眼睛复明,喜不自胜,而石语嫣面色一黯,扭过脸去
没有理睬。虚竹摇头一笑,暗叹:「唉!比我这个『二呆子』还更呆,唤声什么
不行,偏偏叫她最不愿意听见的『慕容』二字!」问段誉何往。段誉听虚竹说去
京城,便说自己也去京城。虚竹当然知道段誉的来意,待他转过马头,与他并肩
而行,悄悄说了石语嫣要出家之事。段誉大吃一惊,抓耳挠腮盯着石语嫣,满腹
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出了少室山,便见一所尼姑庵,石语嫣进去投奔,但庵主坚辞不收,石语嫣
只得继续前行,走了两日,沿途经过两个尼庵,庵主皆坚决不收弟子,言语十分
客气,却又不说出理由。石语嫣好生郁闷,而虚竹暗暗好笑,原来他令那队亲兵
急急先行,将京城沿途的尼姑庵一律吩咐好,今年内不准收弟子入庵,越是漂亮
的越不能收,不然当作淫窝抄了。官兵前些日子在少林满山遍野抓人,那些庵主
都是知道的,哪里再敢得罪官府。

  三人乘马再行,离京城越近,尼庵越少,走了五、六日,才终于又见到一个
尼庵。庵主依然说明不收弟子,石语嫣滞留两日,苦苦哀求。庵主不得已,说出
官兵吩咐之事。石语嫣大为惊疑,眼光向虚竹探寻过去,虚竹忙东张西望,佯作
与自己无干,但如此奇怪之事,他居然无动于衷,石语嫣和段誉皆生疑。

  离开这所尼庵,前方就是京城地面,虚竹脸上不觉喜形于色。石语嫣却不肯
向前走了,向段誉道:「段公子,你对我很好,我心里感激。但我只当你是一个
好心人,从没……从没过其他想法。现下经过这么多事,你对我越是好,我越是
羞惭难过,我……已不配留在世上……」石语嫣说到这里,梨花带雨,强忍一会
哽噎,再道:「段公子,你若真为我好,便容我静静地了结此生。你去找个清清
白白的好姑娘,快快乐乐,白头偕老,我心里也就真正安乐了。」

  段誉听石语嫣话里意思,倒像是为了躲避自己才出家,登时面上灰白,心如
刀绞。

  石语嫣转马上了小路,并不知此路通向哪里,其意是与二人分道扬镳,催马
走了几步,又犹豫着停下马,回头唤道:「木头!」待虚竹到了身边,她心里又
十分为难,终于开口道:「你记不记得,我将一个锦盒给你……?」

  虚竹吃了一惊,不免尴尬,不知石语嫣为何突然说起此事。

  「嗯嗯,是的,那时你不知我身份,我也不好与你相认,真是不知怎么感谢
师妹,若没有那盒子,我早已不活了。」

  石语嫣听了这话,目光露出悲哀,心里苦道:「即使你与我相认,我也不知
自己姓慕容,现下才知道,爹爹当初为何送我去曼陀山庄,他又怎知义母能给我
去毒,其实她是爹爹的另一个妻子,而义母早就清楚我的身世,不然,她为什么
不许我……不许我见他!」

  原来是叶丽丝察觉到石语嫣对慕容复生了情愫,才定下那条奇特规矩,不许
山庄来男人,见一个,活埋一个。

  虚竹这时也想起,当初他跟踪李梦如,才冒失闯到了曼陀山庄,才见到阿朱
那双晶莹粉嫩的小脚,也见到了狐媚难言的叶丽丝,而李梦如挟持段誉,不过是
为了得到六脉神剑,又何必非要将他挟持到姑苏慕容?难道她对石清的真实身份
早有了怀疑?

  石语嫣低头难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并不知那盒子里有什么,义母说盒子
可救你一命,但你知不知道,她为何救你?」

  虚竹脸上直发热,自石语嫣有了师娘的眼睛,他看着石语嫣,便总觉见到了
师娘的魂儿一般,此时好像被师娘当面揭穿了丑事,不由尴尬之极。

  石语嫣的脸上也越来越红,细若蚊声道:「她……她……有了孩儿。」

  「啊?」虚竹真正地大吃一惊。

  石语嫣慌张又道:「义母回去波斯,不会再回来了。她曾叫我发过誓,为她
保守这个秘密……你听后便忘了吧。」说完头也不抬,向山野里一勒缰绳,纵马
越跑越快。

  虚竹惊立当地。

  段誉在后呆呆瞧着,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也没心思去听,只自叹自怜,盯着
石语嫣背影,想着自己终生要苦苦思恋,郁郁寡欢了。

  石语嫣平时不惯骑马,体力也弱,驰骋一程,香汗淋漓,驻马回望,不见了
虚竹和段誉的踪影,空山寂寂,唯有树间的鸟雀鸣声,便信马由缰,一会儿想到
慕容复,一会儿想到爹娘,酸楚迷惘之中,又想起了义母,当初叶丽丝摸着自己
隆起的肚子,总是温情微笑,似乎对谁是孩子的父亲并不关心,并曾说过:女人
有了孩子就像草木有了根。

  石语嫣当初对此好不理解,此刻却心中一热,发呆片刻,面色忽然惨白,心
想:「我肚中会不会有了孩子?」这时林密路陡,阳光不至,颇有寒意。石语嫣
顿觉冰冷绝望,跳下马,登上山,打算寻到断崖,了结此生,但心力交瘁,攀到
半山腰,已体力不支,忽听得随风飘来呀呀童声,不觉循声转到向阳处,见依山
而建一个用木栅栏围成的小小院落,院中一座小巧幽静的草房。

  虚竹和段誉一直远远尾随石语嫣,二人闷声各想着心事,突然见石语嫣弃马
登山,这才吃惊起来,跟着石语嫣匆忙赶到院前。

  段誉念出:「净心庵」

  虚竹愕然,这里竟是间尼庵?如此偏僻,那些兵士多半吩咐不到这里。

  二人恐石语嫣恼怒,不敢大模大样闯进去,偷偷蹲在栅栏边窥看,见一小孩
在草房左旁玩耍,大概四、五岁,只穿一件肮脏肚兜。

  段誉忽然惊讶道:「三弟你瞧,那孩子在地上画着什么?」

  虚竹注目瞧去,见那个小孩双手拿着麻草,一面逗引蚂蚁,一面在地上画着
线条,左手画方框,同时右手画着圆圈,似乎无意所为,笔画却毫不停顿。虚竹
第一眼没觉什么,再瞧下去便十分惊奇,心想:这个做法看似简单,但自己依样
可做不来。

  吱呀一声,草屋开了门,走出一个白面皮的中年尼姑,孩子十分惧怕,仰头
瞧那尼姑,不敢动弹。那尼姑从地上拿起一根竹条,劈头盖脸打去。孩子的屁股
和后背肿出几道红痕,缩头伏在地上,一手护着头,一手扑拉地上的蚂蚁,稚声
叫道:「不怕,不怕,你们快跑,快跑回洞里。」

  尼姑似乎存心跟孩子怄气,跺脚踏了几踏,踩死许多蚂蚁。孩子大惊,抓起
几只活蚁护在手心。尼姑见状,扔下竹条,伸手去夺孩子手里的蚂蚁。孩子忽然
将手掌捂在嘴上,居然将蚂蚁吃进肚里。尼姑大怒,扬起手来一巴掌挥去,孩子
头大身小,自来站不稳,受了一击,一骨碌滚在地上,头脸俱是泥土。

  虚竹和段誉瞧着那孩子,皆大为不忍,见这个尼姑如此凶恶,不禁十分担心
进了屋的石语嫣。

  尼姑怒气冲冲,走向院后,后院有个柴门,向外伸出一条小路,小路前方的
不远处,露着半间茅屋隐在林木中。

  虚竹和段誉进得院内,东张西望来到屋门前。见那孩子趴在地上,扑扑吐出
几只蚂蚁,原来他刚才并未真的将蚁吃下肚,他半边脸被尼姑打得通红,但盯着
地上乱爬的蚂蚁,却十分得意,拍手叫道:「宝宝回家喽,回家喽!」

  虚竹又生惊异,这孩子双手能一心二用,挨了暴打却不哭不闹,真不知他是
聪明还是呆傻。

  段誉弯下腰,问那孩儿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儿瞧瞧二人,回道:「我姓周,我姐姐姓周,你是不是也姓周?」

  段誉笑道:「哦,不是,我不姓周。」

  那孩儿疑惑地想想,好像很奇怪为什么有人不姓周,接着又瞧地上的蚂蚁。

  「咦!你们是谁?」

  忽然传来娇甜清脆的声音。

  二人惊讶回头,见从院外进来一个青衣女子,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约莫十
七、八岁年纪,脸蛋圆圆,吃惊的目光忽然闪耀出喜悦,叫道:「是你?」

  段誉怔了一怔,叫道:「啊啊……是你!」

  那女子似笑非笑,道:「你早忘了我吧?还记不记得我姓什么?」

  段誉惊喜道:「钟灵姑娘,你这么美丽可爱,任谁也不会忘记。」这话一说
出口,便觉自己大有挑逗之嫌,顿时有些脸热。

  那女子脸上一阵晕红,神色甚是欢喜,嘴上嗔道:「你出了万劫谷,再没来
瞧我,我好生恼你。」

  虚竹早觉得这少女的声音有些熟悉,当听到段誉叫出「钟灵姑娘」,再听到
万劫山庄的名字,登时惊呆了双眼。

  段誉忙向钟灵介绍:「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名叫段虚竹。」

  钟灵瞧瞧虚竹,向他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去了段誉。

  段誉再向虚竹道:「这位钟灵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万劫山……」说着
奇怪起来,吃惊问钟灵:「好妹子,你怎么到了这里?」

  钟灵脸上又是一红,斜了一眼,低下头道:「这会儿叫得这么亲热,可就不
早来瞧我一次。我爹爹过世后,我母亲身子一直不好,后来……后来我有了一个
弟弟,我便陪她在这里静养。」

  虚竹闻言,立时万分不安,才知刚才那个尼姑是甘宝宝。

  段誉也很吃惊,瞧瞧那个孩子,问道:「是你弟弟么?刚才我问他,还以为
他说是姓周。」

  钟灵噗哧笑道:「是啊,他脑瓜不大灵活,古怪的很,自从学会说话,便将
『钟』念作了『周』,我纠正他无数遍了,他总是执拗不肯改。」钟灵此时笑靥
如花,嘴角边现出一个小小酒窝。

  虚竹心中一荡,暗道:「这钟灵长高了不少,越瞧越像之前的甘宝宝。」

  忽然传来一声:「什么人?」那个尼姑走了回来,虚竹吓了一跳。

  段誉上前礼见:「伯母好!」

  甘宝宝双手合十,微躬还礼。

  虚竹万分不安地躲去段誉身后,偷眼见甘宝宝白皙如故,但脸庞削瘦,鬓发
杂白,而且神色清冷,面含怨怼,虚竹与之目光一对,不由退了一步,不料段誉
闪身让出,郑重将他介绍给甘宝宝。虚竹只得心惊示礼,不敢抬头,甘宝宝却是
面无表情,对他浑不在意。

  原来五年前虚竹奸淫甘宝宝时,从傍晚到黑夜,光线始终昏暗,虚竹受阴阳
和合散的刺激,面目狰狞扭曲,现下身形又变得魁梧,不比之前那么矮瘦,因此
即便甘宝宝明知实情,也轻易认他不出。
TOP Posted: 04-21 20:53 #83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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