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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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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温柔2

  我醒来还是一片雨声,睁眼投进黑里,电视机旁电源处有两点闪烁的光亮,宅子里静悄悄,莫测可怖。窗缝里还回旋那种狰狞的风互相撕扯的声音,客厅又这样大而空荡,有些过黑的角落连看都不敢去看,好在最后发现楼梯上有一朦朦胧胧的亮块。我想现在应该不过十一点,因为老岳还醒着。

  我从沙发上起来,被子堆了一地也来不及管。一楼太静太危险了,不由假想一个猛兽之类的东西从后头追上来,楼梯黑乎乎的,我摸开关的手都有点慌,好容易打亮了楼梯,我攀着扶手往上爬。第一次来时还说这楼梯不陡不窄,做个扶手干什么,岳嵩文那天铐我铐得那样顺手,这屋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打造,有些房间我没去过,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老岳那副手铐我从未在其他地方找到过,我猜有一个专门放这些的地方。

  想着老岳就不怕了,我跟有狗追似的猥琐跑进卧室,卧室只开着盏床头灯,不怪在客厅时只能找到一点点亮。老岳不在屋里,我叫了他一声,扭头看到浴室是开着灯的。

  我到浴室门前,又叫了声:“老岳。”

  老岳在里面应了一下,我松了口气,折去把卧室的大灯打开,老岳从浴室出来,穿着拖鞋,头发滴水,他说:“醒了?”他看我:“怎么慌里慌张的。”

  我说客厅没灯怪吓人的,我怕鬼。

  岳嵩文表情好像是又得知了一个物种,有点微妙。我有点想扑他怀里跟他哼哼唧唧撒会娇,但结果一定是我比他先恶心到吐,就算了。老岳问我感冒好点了么,我说好点儿了。他发梢一直往下面坠水珠,打在领口上湿透成一片,“老岳,你擦擦头发吧,水滴下来了。”

  老岳坐在了床边,他抬眼撩了一下柜子,让我在里面给他拿块毛巾,我立刻提溜着脚过去,找出来一条大的花色的浴巾,老岳没接,我展开来也发觉不太合适,但懒得走动。我捧着浴巾两边,暗鼓气举到老岳头顶,老岳早看出我的行动趋向,拿下我的手腕,他说我:“真是病好了。”我刚刚是准备蒙住他的头猛擦一通的,得亏老岳把我拦住了,我最近有经常想和老岳开一些玩笑,但老岳好像不怎么喜欢被开玩笑,刚刚要被我得了逞一定又给我记上一笔。

  我说没好没好,身上好没力气,还得养上一养,说得笑呵呵吊儿郎当混不吝的。老岳从我手里拿下来浴巾,自己随便擦了擦头发,他擦头发样子也这样好看,只是轻轻揩掉发梢上的水珠,一段脖子仰着,皮肤上沾着的水在灯下闪碎光。老岳不愧是是中老年版纳西索斯,水仙老头。

  我不自觉想亲近他,这样好这样漂亮的人物。伸着手搂他的脖子,老岳隔着一条浴巾接住了我的后背,我跨坐在他腿上,没把重心都放下去。他浑身裹挟湿气,也香喷喷的,我在他脖子边嗅,像个流氓,老岳手滑下来,在我腰侧轻掐了一把,又痒又痛,逼我不得不跳起来躲到一边去。

  老岳也就此把我摆脱了,他去浴室里吹头发,清理浴缸之类,我在门框上看他做这些,像只宠物蹲守着观察它的主人。

  老岳阳台上养的那些花,各有各的品种各有各的习性,有的可以漫浇,有的只能拿喷壶喷喷叶子,还有的喜光却不能直晒,而老岳把它们每个都照料的很好,老岳是合格的主人,细致的抚养人,我想老岳也是可以把我照顾好的,如果他想的话。

  浴室里还有薄薄一层水汽,扑到身上有些黏,可能是傍晚睡觉时蒙出一身大汗,我说我也想洗一洗,老岳说下午不是洗过了?我说感觉又出汗了,老岳说:“感冒了出点汗好。”他收拾完他用过的吹风机,顺手把洗手台上的物品排了一下,并把我的那只牙杯单个拎出来摆在台上,牙刷也抽出来,在水下冲过一遭后挤上牙膏。这一切都非常顺畅,我也没表现出惊讶,就像他做这些动作做过上千遍我也看他这些动作看过上千遍一样。老岳把洗手台让出来,我端起口杯接水漱口,他就站在我右手边,我把牙刷塞进嘴里,刚刷出泡沫来,老岳握住了我拿牙膏的手。

  我看着他,他动了动手腕,像玩什么玩具似的操纵牙刷柄清理我的牙齿,人不可能对另一个人的口腔构造有清楚的感知,在老岳的手下这只牙刷在我的嘴里横冲直撞,几次擦过牙龈,泡沫逐渐增多,而牙刷的动向不定,我几次调动身体跟着牙刷走,泡沫还是流出来一些,镜子里的我非常狼狈,我突然不想管了,站着任岳嵩文玩,岳嵩文看我不再紧张的牙刷了,就松了手。他手里也沾了一些泡沫,在他要伸去水下冲洗的时候,让我给截住了,随便把牙刷完,漱口后抹干净嘴巴才低下身子,凑到老岳手边把手指上那些泡沫用嘴唇蹭掉了,没用舔的,怕老岳觉得恶心,我自己也有点点小嫌弃。完了抬眼看老岳,得意洋洋要邀功似的,老岳笑着看着我,我被他看了一会突然觉得不太妙,他这只被我舔掉泡沫的手指搭在我的嘴唇上,缓慢的摩挲了一阵,另一只手可是空的,在后面扣住我的后脑勺,下一秒那两根搭在我嘴唇上的手指伸进了嘴巴里面,他更像有一种牙科医生的谨慎态度,仔细抚摸了我每颗牙齿,从下到上,从左到右,他轻轻搔着我的牙床,指节在口腔里弯曲起来,舌头被可怜的挤在下面,上颚也得抬起来些。

  老岳只压了一次我的舌根,我立刻受不了了,呜呜啊啊的阻止说:“别。”这种情况里努力说话舌头就得拼命乱搅,倒像缠着老岳手指不放似的,老岳最后拨了拨我的舌尖,才拿出来他的手指。我合上嘴,并拿手捂着,但偷偷用舌头扫了一下刚刚老岳碰过的牙床。老岳看着一副防卫姿态的我,自己洗了洗手。他还站在洗手台边,我担心上次的桥段重演,也不敢洗脸,盯着他,老岳好像看明白了我在想什么,他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洗脸吧。”从浴室里走出去了。

  我洗完脸也忘了要洗澡这事,老岳在床边拿着手机在看,我说你不睡么,他把手机放下,把被子掀开一角,我爬上床,老岳关了卧室的大灯,一盏壁灯亮着,我想到在楼底下一个人醒来的时候,四周黑漆漆,就这盏灯透到楼下的那一小抹亮给了我奔头。

  灯光下老岳很柔和,我离他很近,看他脸上的皱纹很清楚,那些细细的,淡淡的痕迹,把他面部添画了一笔凄美意义,老岳的容貌很具有观赏性,是宋画里细雨的古桥。我怕老怕病怕死怕孤单,然而在遇见老岳的这半年里这些翻涌着呈现,最近死生的命题是切实扑面的,我伸出手触碰老岳,老岳在嘴角的法令纹是最深刻的,我顺着这条线点了几下,老岳任我作为,我不知道我现在表情什么样的,但应该有一种怜悯。老岳应该不知道这怜悯不是针对他的,是针对我自己的。

  我在老岳脸上玩了好一大会,在感觉差不多到他不耐烦的点前收回来手,这时老岳问我:“你家里的事怎么样了?”

  我说:“还行吧。”我低下头,看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指,我说:“老岳,你生活方式蛮健康的,但也要注意身体。”

  老岳说:“好。”

  我闭上眼,老岳把最后一盏灯关掉,我脑子里是老岳刚刚在浴室吹头发的样子,他的头发很亮很润,柔软的在风筒下面摆动,银灰色的皮草一样。

  第二天我起得早了点,热了牛奶,用微波炉做了鸡蛋,很潦草的早餐,图个心意,我等着老岳起来看见是个什么反应。平常我不可能起的比他早的,最近晚上睡不太稳,总能梦到以前的一些事,好的坏的混合着来,就显得特别逼真,以至于觉得可怕。以前的事我不是很在乎了,但重演一遍依旧不是什么快乐的。我坐在餐桌边玩手机,老岳在正好的时间下来。他看见餐桌上的东西,的确是惊讶的,他说:“小程,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

  我说:“凌晨雨停了我就醒了。”我没说我在床上躺着那段时间里看他好久的事。我指着奶和蛋:“来,老岳,尝尝我手艺。”

  岳嵩文坐下来,“这算什么手艺。”

  我说:“是有点寒酸。”我作失落状,老岳刚刚那句也是逗我,我话说一半他就拿起奶喝了一口,我说完寒酸这个词,他已经拿筷子夹了一块微波炉鸡蛋,我说还行吧?老岳说:“可以。”

  我说何止可以,我独门秘技,问世多年除我外无人有福享用,老岳你今天算走运啦。

  我说俏皮话让老岳笑了,我低下头也吃,这一餐因为没什么好吃的而吃得很快速,我把杯碗收进厨房,洗了个苹果放在老岳手边,我说:“这个给你吃。”老岳没碰,他说:“要回去了,我送你?”

  我说:“你赶我走呢?”其实我真是打算要回去了,奶奶在家呢。老岳真是要站起来的样子,我按着他肩膀,“你不许送我,我自己回去。”

  老岳把桌上那只苹果给我:“你吃。”

  我啃下一口,老岳拿了把车钥匙给我,“车在车库里,开着走吧,昨晚大雨交通瘫痪,出租车出车的少。”

  我嚼着苹果说不用,我还坐公交回去呗。老岳把钥匙放下,去了厨房刷碗,他这态度让我不得不把钥匙拿着。

  要走时我跟他说了一声,老岳带我去开了车库门,我说车什么时候还你,他说有时间吧,家里要走不开就等等再来。老岳可以把话说得很有深意,他此时这句话让我有种他是等着我来,很需要我的意思。我说:“我奶奶手术恢复得挺不错,她还说我在家里闷着不出门呢。”

  岳嵩文点头,说了一个字:“好。”我坐进车里,车库门前有一些昨晚的残水,老岳站得远了一些,我开出去,经过他时降下车窗说:“走了。”老岳抬起手晃了晃,这么把我送走了。

  在家门口开着门我就觉得气氛变了,家里不算安静,也不算吵,和平时只有我和我妈还有奶奶时是不一样的,走进屋里我听到一档子节目的声音,是我爸平常总收看的,到奶奶门前一看果然,我爸在床上叉着腿躺着,身上还盖件被子,奶奶坐在他旁边。我说:“我回来了。”看着我奶奶说的,同时我爸鹰一样盯着我,我才转向他:“你也来了?”上回吵架出来我还没跟他说过话。

  我爸“嗯”了一声,调子不阴不阳。我要回书房去,我爸问:“昨晚那么大雨,你上哪了?”

  我说:“雨下的太大回不来,住同学家了。”

  我爸说:“非得挑不好的天气出门?什么毛病。”

  奶奶说:“是我让霜霜出去的,她这段时间一直闷在家里,我看不下去。”奶奶还说,昨天她难受得起不来,也不知道外面天不好。这噎得我爸不能发作,嚷了一些下次操心着点儿不能让长辈担忧之类,他说着伸出一双黑袜子的脚,在床边坐起来,奶奶拦他:“你去哪,怎么不躺了?”

  我爸说:“下午王金伟跟我说工程的事,我们上哪喝点茶去。”他踏进拖鞋里,开始穿他脱在一旁的衬衫,在奶奶这我爸像个长手长脚的孩子,奶奶说:“不好喝茶的呀,你吃得药片该没用处了。”我爸说:“那不喝茶,我俩再找个别地。”我知道他肯定还是去喝茶,他跟奶奶相处时间比我早上叁十多年,糊弄她的本事也比我大。我看着他穿戴好,最后戴上床头柜上那块金表,奶奶说:“晚上还来这吃饭,让小慧给你做点你爱吃的、暖胃的。”

  我爸爽快说行,看我一眼,一声走了完全是给奶奶说的。我好奇我妈去哪了,奶奶还让我送送我爸,她说我爸昨晚被困在厂子里了,受凉感冒,我说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时已经听见我爸关门声了,奶奶说:叁四点吧,我说他躺这睡得?我妈呢?奶奶说:“你妈昨天回老家了。”我说回什么老家,怎么没听她说,奶奶说她也不知道,聊到我妈她有一些淡淡的疲倦,她们这对婆媳也不是相亲相爱那种,我不再问了。

  晚上我妈还没回来,餐桌上我、我爸、奶奶。吃完还得坐一起说说话,奶奶问了下我爸今天下午跟人谈的事,我爸说得草草,他以前做事做人是奶奶一把带起来的,但是现在奶奶早跟不上时代,我爸并不是很愿意事事都讲与他听,也好让她少操些心。奶奶最近又爱上了唠叨,对我爸说个没完,我爸眼转到我这,“程霜,你什么时候开学?”

  我说:“还有俩星期呢。”

  我爸说:“怎么放这么久?你这假期有一半了吧?成天的不回家,你倒是讲讲干出什么成果来了?”他故意说得阴阳怪气,来奚落我。我回答他:“有成果啊,我称体重多了好几斤。”

  我爸冷哼一声,我找机会站起来,“我昨晚也淋雨受凉了,头疼,想早点睡。”逃掉了。奶奶在后面问,头疼严重不严重,得吃点药啊,我说没事,不用吃药,睡一觉就好了。我爸则说你下午睡了几个小时,还睡得着?我关上门,只觉得我爸可憎,嘴里成天不阴不阳的,让人听了就浑身难受,这一天天的真是不让人活了。

  第二天天放晴了,保姆告诉我我妈是娘家有喜事,回去吃酒席去了。我问去几天啊?正问着我爸下来,他说我妈得去叁四天,后天回来,我说:“哦。”我爸说,最近是日子好,下星期他有个朋友女儿也办事,到时候我妈也回来了,叁个人一起去。我说你们俩去不行?怎么让我去,我爸说:“哪那么多废话。”

  我无语了,奶奶还没醒,我只能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对坐着吃早餐,我想着老岳,老岳这会儿也应该吃早饭呢,不知道他一个人吃什么。我爸吃完走了,奶奶也正好醒,他给奶奶说了几句才穿鞋出门,他走后奶奶下了床,看我在桌子上咬馄饨皮吃,奶奶说:“今天要出门吗?”

  站在晨气里的奶奶,薄金色的阳光照在她银白色夹灰色的头发上。奶奶手术前做了短发,稀疏趴贴在头顶,术后瘦脱了相,近几天补出一层软脂,松耷耷坠在两颊。我太懂衰老是怎么回事了。

  我说奶奶上回我给你染头剩的染发剂是不是还有两盒呢,奶奶拨了一下头发,说:“有呢。”我说那你今天想染吗?奶奶慢慢坐下来,说:“过几天吧,奶奶现在坐不了那么长时间。”我说:“行,哪天你想染了叫我呀。”

  小慧给奶奶端了她能吃的软糯稀薄的早餐,我看奶奶握着勺喝粥,她说:“霜霜,你最孝心了。人老了头就该白的,你看你爸爸,白发要赶上我了。”

  她说这话时形容很凄惶,我却只感受到背叛。我难以再爱的爸爸,和她难以不去爱护的儿子,中间是有巨大沟壑的。

  我说:“我爸他也五十多了,已经比同龄人年轻不少了。”

  奶奶说:“他这两年忙得,原先还总去染头发,现在都没时间去了。”我想我爸兴许觉得他这花白两鬓更有魅力了呢,他现在应该也桃花不断,太多小女孩喜欢我爸这样长得不错又有钱,到一种会对她们特别宽容的年龄的老叔叔。奶奶只是在表达她的慨叹,她对我爸这一点爱怜无处抒发,我爸是没耐心感受的,我妈她半句也不会给她多讲,只剩下我了,我应和着:“嗯。”

  奶奶让我给我爸染头发,幸好我爸回来听了也是一副吃坏东西的表情,但我奶奶催着,我爸说他一会去理发店染个,还说我哪会染?我说我给奶奶染的好得很,奶奶说:“你给你爸染个让他看看。”

  我爸坐下来,我往他脖子里系围布的带儿,手背扎着他硬硬的发尾。我爸背对着我,的确头发里藏着根根的白,我也是头一次观察,我总觉得他乍眼看就是咄咄逼人的。我对他难有耐心,发膏上上去就坐在一旁玩手机,我爸也是第一次被我控制得动弹不得,他看了我几眼,竟然问了几句我学校里我生活上的事,我怕他想跟我聊天,和他说发膏滴下来了,最好别乱动,他就把头转了回去。背对着还好些。我爸继续问我,又跟我说起过两年有什么打算,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你能知道什么?
  我心想又是这样,可别再吵起来了,好容易我俩有此种和平时刻,我说你建议呢?他说让我读书,我说行,那就继续读呗。我爸说他上大学时读得虽然是理科,但总去学校里我这个专业听课,他真是有闲情。我爸说:“女孩子还是读书好。”我不乐意听了:“女孩读书好,男孩呢?”我爸说:“男孩也一样。”我在想他是不是准备把他那些厂子公司留给他那俩儿子?奶奶在旁边一直听着我们说话,看手机里的新闻,我也不稀罕他那产业,他爱给谁给谁。

  时间终于到了,我让我爸去洗头,我也是受够这两个小时,现在下午叁点多。奶奶看了我爸新出炉的黑发,夸了好几句精神,我百无聊赖外加劳累的坐在一边,我爸抓了一把额发,模样的确潇洒,人也年轻了不少,奶奶拉着我爸衣角让他坐下来,面对面的仔细看了看,俩人是一片融洽的母子真情。我玩着手机,说:“我出去一会啊。”

  我爸说:“去哪?”

  我说:“朋友家。”

  “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说:“不一定。”

  我爸要追问,奶奶说:霜霜都多大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管。我爸说不管她能上天,奶奶让我去了。我在屋里化妆,听见奶奶问我爸我跟刘文甫的事,她说是我妈跟他讲的,我妈也是叛徒,拿我的私事换表她对我奶奶的忠诚。我心里愤恨不已,拿气垫粉扑狠狠拍脸,拍了一脸雪白,忘了打防晒。

  老岳的车让我停到一个收费的停车场里,我怕停路上有人把他车划了。他车里还放着把伞,我想是下雨那天他开车出过门。我通过这些无效信息勾勒着我永远伸不进去手的老岳的生活。到龙泽园是六点多,正好是吃饭的时间,我在去之前给老岳发了微信,老岳说来吧。

  老岳做好了菜等着我,我拿钥匙开门后看见他坐在桌子边,可能是刚坐下没多久,没看手机也没拿着什么,只是坐着,靠着椅子的背,面前是叁四个菜,好像他这一天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等我。我懂那些丈夫回家看见老婆的心情了,真是爱的不知怎么好,恨不得要把老岳举起来转几个圈圈。吃完了饭,老岳押我坐在书房里看了会书,他书房里很满很东西很多,但有一种奇异的秩序,十分具有他个人的特色。我趁他不在小小翻动了一下他书桌上的摆设,看见他翻译的东西,夹在原文里的窄纸条,都是些没意思的。

  到九点老岳叫我,让我不要看了准备睡觉。他拿内线电话叫得我,我进门看书前他把我手机没收掉了,也不算没收,扣在了楼下桌子上。我进入卧室,他正在给浴缸放水,我看他头发干爽,还穿着两件式的居家服,问他你洗过了?岳嵩文说你先,他给浴缸放好水后出去了,我听到他在阳台上打电话,我想起金培元来,去楼下拿了手机,在浴缸里泡着给他发短信,从那天起过十五天了没我不知道,上回我拿这事搪塞了岳嵩文,岳嵩文的套路我清楚了,下回他要不清清楚楚直接问出来我是不会跟他多说什么的。

  我对金培元说岳崇霈的事我准备一会给岳嵩文说,他说有劳你了,回得很快,我记得他可是不爱发短信的。我说我那些照片还在你那是吧,金培元没有回我。我在浴缸里泡了一大会,擦干水起来了,手机还没有消息。这事在我心里挺是个梗,现在金培元不会拿这些照片出来,将来呢,我跟岳嵩文一没戏唱,他不知要把我用做什么。那个半软不硬的王局长,现在想来还让我有点犯恶心。

  我看见岳嵩文站在阳台上,他的电话打完了,手机放在一旁,他手边还有一只原本当花盆底的烟灰缸,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我好久没抽烟了,虽然烦心事一样没少,还多了一些,但没再抽过。不知道刘文甫抽不抽,他家里也放着烟灰缸,但没见过烟摆出来,可能是给朋友用的。老岳在看景,望着某点,阳台上可以看到我们上次搞过的沙滩,不知道老岳看那里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或者是在想别人。我渴盼着成熟,成熟就意味着洒脱、能想明白更多的事,也能自己担当一些事,我想像老岳这样,我想成为他这样的人,老岳的少年期不比我更孤独,现在他好好的长成了一棵深深扎根的大树,任风雨不撼动。我在模仿着他、攀比着他,也把我们的关系看得既淡又享受。只是我还是太嫩了,我没法像他一样既对一个人好,又不在乎这个人。我时刻忍不住计算代价,又太关注他。

  我打开阳台的门,老岳转过头来,我一直觉得他有种莫测高深的道骨仙风,很可能归因于他这双浅色的眼睛,像一个年长的精灵。我说我洗好了,他拾起手机进了屋。我站在他刚刚站的地方,寥寥草草的看那些刚刚入过他眼的风景,我的手机插在我浴袍的口袋亮了一下,我拿起来看,金培元说:我以为你知道,那照片可不在我这。
TOP Posted: 04-18 10:20 #69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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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备箱觉醒室1

  我爸的另一个生意朋友在上个月月底开了一家佛庙,在半山头坐落,也许是有点灵气,毕竟开之前让大师给狠狠算过。一直到这个月都香火不断,我爸上月就去过捧场,驻庙的高僧是我爸那朋友从别的庙里高薪聘来的,云游前给我爸祈福了还是什么的,今天他提起来说好事应验,让我去还愿。我告诉他说我可能没时间,我爸睨住我,他说:“你能有什么事?”我说:“反正是有事,反正是没有时间。”

  我爸说程霜,这次回来你是怎么了,我说什么你都得顶我一句是不是?我说:“没有,不是。”我爸把张卡给我,给我说了个数刷,他说刷完剩下的是你的,我立刻讲:“你早不说,我下午就去。”

  我爸说老子使唤不了你,钱能,钱是你爸还是我是你爸?我说瞧您这话说的,当然谁给我花钱谁是我爹。

  奶奶在一旁笑,我爸说你嘴里天天说得什么东西,那话是女孩子该说的?我哼了一声,他就是这么字里行间总带有那男权思想,男的就是比女的强。奶奶出来岔话,她说今天来不及了,中午山上最热,哪天挑个早上去。又让我爸派个司机陪着我,我一个小孩,不能一个人上山。我说不用,我找人陪我去,不用那司机。我爸说她都多大人了还当小孩?奶奶多盛了碗米给我爸,把我爸嘴堵住了。我妈不在的这几天我们叁个人相处,奶奶变得更开朗了。她觉得我们叁个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就这么叁个人完全足够。原先我跟我爸说话超不过五分钟,现在朝夕相对,不是吵就是冷战,奶奶也看着高兴,觉得我们这是关系近了才这样,她还把我当小孩,等我长大过了叛逆期就好了。

  我爸睡在了原先我妈睡的那个屋子,我还缩在书房,上次关于刘文甫的话题不知给他们达成什么共识,我出门我爸也不管了。当然我也不是每天都和刘文甫约会,我俩谁也没那么闲。我又去了澳门,这次是真去,大吃大喝大玩叁天,回来时刘文甫去车站接的我,我给他拿了盒澳门买的点心,刘文甫则变出个吊坠扣我脖子上,我抓着他的胳膊压到他身上和他吻,一路缠绵回了他家,一切都很顺遂,他表现稳定,第一次大家都比较有礼貌,因为还是陌生的,欣赏对方的时间多过追求快感,也许以后能比今天多点激情,但当代社交还是要点循序渐进。第二天下午我俩一块把那点心吃了,喝了半壶茶,我回了我的家。

  去还愿我问了岳嵩文,问他想不想爬山。那天我们约在了山脚下,山不高,岳嵩文穿着衬衫和灰棉裤子,踏着双休闲鞋,我记得网上有人管这叫老头鞋,暗自笑了一笑,老岳在这儿少了一些年轻的红粉作伴,时髦程度下跌一个等级。山路修得宽敞整齐,沿路风景很清秀,我们还路过一条山溪,有条路是顺着它去的,我对岳嵩文说咱们下来时走这边看看,岳嵩文说好。

  我再没往龙泽园跑过,说登山这次前我们微信都没聊几句。跟刘文甫在一块儿挺好的,想得不是那么多,一点也不累。每次分别完心里也不觉得空落落的慌。一相比较觉出岳嵩文的不好了,阿妹在朋友圈里直播她减肥,前几天吃草,中间有天吃了块蛋糕,往后就再没说过减肥的事了。有关岳嵩文也就是这样,我原先下定决心以为自己能吃苦的,一旦回到轻松状态,那真是懒得找虐去,何况阿妹减肥为了健康,我找岳嵩文也得不到什么好,他也就揍人揍得比较带感,搞我比别人能把我搞得爽,以前那些就当交钱买服务了,其实划算得紧。

  工作日山上人不多,半山另一面还有人家在住,偶尔有挑着扁担的山民经过。老岳手里有瓶矿泉水,一直都是我在喝,喝了还渴。我爬山前就想得轻装简行了,什么都没带,底下还穿条短裤,让山蚊子咬了满腿打包,走一阵就得停下来猛挠一气。我停下来挠痒的时候岳嵩文在前面等着我,侧着身往下看我。我知道他觉得我穿着不合时宜,但我不合时宜的地方多了,一身衣服不过是小事,我爱他就蛮不合时宜。我以前爱李振华爱得也不怎么知情知趣。算了,我不想了。原先一想就觉得羞愧恼怒,现在真是觉得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有时间多展望展望将来。我跟奶奶一样在等着自己长大,但我的长大不是要跟我爸和解,我要变强一些,去征服这些,不再不合时宜了。

  山雾稍浓,是走到了一半,密林里看见一块红墙,嗅到一股子香火气,石阶路也更加阔气,一块牌子指去正门的路,我把岳嵩文手里最后一点水喝掉,瓶子扔进门口的可回收垃圾桶里。寺庙门大开,门槛修得很高,正前一个大香炉正吐着浓烟,唯二的僧侣在各自干各自的事,有叁个香客,像是一起的,见佛即拜,小樽的像也都让他们一一参过。我看向岳嵩文,他不像是也要搞封建迷信,只是随意的看着院子里的绿化,像参观庭院一样。而我见了佛其实真有心拜拜,满肚子话都要跟佛祖讲讲,只是庙挺新,看那佛不是很正宗,当着岳嵩文的面我也不是很好意思。

  给我爸施法的那个大法师云游去了,现下驻庙的是他第叁个弟子弘释,他把我领到大殿里面先参拜参拜,岳嵩文也踏入门槛,只是没有上前来。弘释让我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再按他说得合掌再摊开并伏下去身,弘释念了一段短经,他有在敲一只木鱼,笃笃笃的挺有规律。角落音响一直在放梵乐,拜完了我从蒲团上起来,回头看见岳嵩文,他站在高高的殿门下,身边镀着一道白光,嘴边比佛祖似笑非笑还悲悯,不像是来拜佛,更像是跟佛祖比个高下,看谁能更藐视众生。

  我回过头来,弘释念一段经文,煞有介事的,我开始观察他,他全心的投入进一种事业里,心灵和肉身都有信仰支持,这样的人一定不经常崩溃,我就时常有崩溃时刻。他还心宽体胖,膀大腰圆,活得挺富足的样子,听说现在当和尚也是门赚钱的事业,我内心已经开始渴望皈依佛门了。之后他带我们移步客堂,该掏钱了。弘释跟我聊了一会,他有问我奶奶的病情,说是大师父交代要关照的,后院一直有人在给奶奶诵经。原来我爸跟大师父求的是有关奶奶的愿,也原来那时候奶奶的身体就不好了。我又有那种被排斥在外的隔膜感。岳嵩文在另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他旁边有一个知客招待,只是他不多说话,像一个甘心隐身的角色。我用余光频频观察了他,也怪不得那知客一直费嘴皮子跟他讲庙里捐钱的项目,从前我只觉得岳嵩文一看就像干教育的知识分子,现在看他靠在圈椅里的样子,更像个江南儒商,云淡风轻的精明世故。岳嵩文真是常看常新,能给他写本书了。

  最后刷卡,弘释合掌说了很多吉祥话,我看卡上剩下的金额也挺可观,于是我也挺满意。我爸对这种事从不吝啬。他在这里供有一个延生牌位,那些钱有一些是供养照顾他排位的僧侣的,我们家的祖先排位他有供到一个大庙里。我们这地很时兴这些,许多家都会给庙里捐钱,还有些是真信佛的,定期去进香。我爸不是真信,可能是私下做得亏心事太多了。想想他男女关系混乱,子息福还这么丰厚,也许佛祖是真显了灵。那边岳嵩文被知客缠得死紧,我过去心想救他一下,结果看他听得还挺入迷,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说你想捐也可以捐,这儿又能刷卡又能支付宝微信,方便得很。跟那知客一起劝他,反正也不是我的钱。看他破财我挺开心,他破别的我也能幸灾乐祸。

  岳嵩文那意思像是来都来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叁折的方形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来,他在POS机上刷掉一笔,不是很大的数目,但数字非常吉利,住持一边举手阿弥陀佛一边收钱,我看得挺热闹的,看他破钱我有种看热闹的心态,他破点什么别的我也会幸灾乐祸一下。做记录的人问岳嵩文的名字,我听到岳嵩文对他说:“程霜,程序的程,霜降的霜。”知客问求什么愿呢?岳嵩文看我一下,他说:“健康平安就好。”

  我问他你干什么?岳嵩文说:“你不是说很灵?”我说那你给你自己啊,给我算什么。岳嵩文说他不信这个,心不诚不灵。我管不了他了,钱交出去住持住持施了场小法,跟我们同时的香客也来随喜,大殿外大香炉里燃上一炷新香,拿粉红纸包着,香柱又粗又大,一直到法作完了才烧了五分之一。另有几个僧侣从侧殿出来,排列成队念唱佛经,那些香客也摇头闭目的晃着合住的掌,一切看来都挺魔幻,尤其是这庙挺新,僧侣们穿的袍子都是挺括鲜艳的料子,像刚搭出来的一幕新戏,怎么都入不了情,很荒诞。我没觉得高兴也没觉得别的什么,岳嵩文站在我旁边,他仍是一副游客姿态,刚刚他说出我名字的时候由于没防备,我的确吓了一下,不是不感动,只是他一直是个有心的人,一个有心的人有心做一件事的时候一定会比别人做得好的。岳嵩文想让我感到动容,他做事又细微又全面,我很能体会到他让我体会的那种被照拂的感觉,也是我很需要的感觉,只是我一直都清楚他不过是个有心人,这让我没法全心全意傻傻的只接受他给我的好的东西,而不去想别的。

  仪式附赠一只护身符,一盒禅茶,一盒素点,还有一个寺庙的纪念品。这些都让我拎在手里。仪式结束人就散了,该回哪去回哪去,大殿前又空荡起来,只有香炉里香和未熄灭的香灰燃得很热闹。我们刚刚看了岳嵩文掏钱给我供的那盏长明灯,电子的,还真是比蜡烛方便长明,不知停电了怎么办,这个“长明”的好寓意到时还作不作数。

  下山时我们按说好的走了顺水的那条道,这条道窄,石阶上附着几块青苔,树木茂密遮蔽了阳光,石阶上有水光,略微湿滑,我开始走在前面,后来跟岳嵩文并肩了。这条道还弯弯曲曲的,到后来跟彻底跟我们上山的那条路别开,通向对着的山脚。在石阶上我差点摔了一跤,拉着岳嵩文的胳膊不敢放了。他也倒任我拉拽着,走了半天还没到,我有点乏了,说歇一歇。岳嵩文指着下面一块空地,那种了一片竹子,还有几块圆润干净的大石块,他说到那再歇。也就几步路的事,走到了我挑块平坦石头摊上去,石头被树叶缝隙里的阳光晒得暖暖的,我趴在上面歇了好一会,察觉到岳嵩文在挑我的腰带。我说:“你还真不信的啊,佛祖脚底下你敢做这事?”回头看老岳站在那里,手搭在我的腰上拍了拍,他笑说:“刚才有只虫子。”他身上印满了绿叶的影子,身后也都是鲜明的夏天的色彩。我花了一段时间听清他这句话,立刻浑身作痒,吓得从石头上爬下来狂抖身体。我着急地问:“还有没有了?它走了没?”

  抖了足足半分钟,还心有戚戚去看那石头缝和脚底下。脚腕有丛高草擦着皮肤,我就想是虫子在咬,恨不得脚不沾地飞下去。我劝岳嵩文快走,可路又是滑的,还怀疑他刚刚说虫子是骗我的,一时间恨死他了。又一次打滑差点摔跤,爬到一块石头上面不肯走:“刚刚真有虫子?什么样的?”

  岳嵩文看我这副神经相,他懒散的说:“骗你的。”我说:“你胡说,多大的虫子?你怎么把它弄下去的?”

  岳嵩文向我伸出来一只手,要将我从石头上劝下来,“真是骗你的。”他说:“小程,下来吧。”

  我看他那只手就来气,猛拍了一下,没估算好距离,指间刮到了他的下颌,好像要扇他一巴掌似的,岳嵩文脸色有些变了,我也不太高兴,手收回去放膝盖上。这块石头被太阳照得很烫,我穿的那双底子很薄的帆布鞋被烙热了,脚掌也走得灼痛。我捂着额头档阳光,才想起来防晒喷雾落车上了,我好讨厌晒到太阳。

  我全心全意大王八一样缩在石头上耍赖,甚至想到了一会岳嵩文自己先走了我之后怎么回去,身上也没钱,但可以叫个滴滴,今天爬了山还这么累,可以去家糖水店吃冰糖水,晚上回家往身上多抹点美白身体乳早点上床睡,明天周末刘文甫不上班,我能去找他去,可再也不找岳嵩文了,至少隔叁天不找。正想着,手腕上温凉凉的,岳嵩文把着我的手腕,将我从石头上直接拽下来,我死命拖着,他就用更大力,我差点没摔地上,岳嵩文把我按住了,精准塞他怀里。岳嵩文说:“这会儿闹什么脾气,走,快点回家了。”

  我说热,晒死了,走不动。我心想岳嵩文原来这么大力气,那有本事扛着我走,岳嵩文却说:“来劲了?”他那戏说的状态,使我有些愤怒。

  我推开他,岳嵩文手还抓着我,我失败了。岳嵩文道:“再闹,让佛祖看了笑话。”

  我说:“那让佛祖给评评理,是不是你先骗我的?”

  岳嵩文拍拍我后背:“刚才真有虫子。山上什么没有,你想再多留一会儿?”

  我说:“我留这被虫子咬死也不想被你骗死。”

  岳嵩文倒还算温柔,他说:“好了,一会太阳更晒了。”

  我说:“要你管。”我真忍不住给岳嵩文耍娇撒横,真是贱毛病。岳嵩文抓我抓累了,松开了我的手腕,我立刻大步往山底下走去,其实太阳晒到的地方并不滑,但我总不挑那道走,现在故意顶着太阳,像自虐一样,衫都被晒暖了。岳嵩文在我后头慢慢走着,我回头看他他身上也撞着阳光,脸面上的皮肤闪得奶油一样细腻。我恶毒地想老年斑就这么晒出来的。

  岳嵩文还慢悠悠的让我慢一点,我一听走得更快,到了山脚发现他也就跟我差了两步,懒得想是不是中了他激将法,路边有小店,我在冰柜里头捞矿泉水,头一瓶砸给岳嵩文,说:“还你的。”然后拿另一瓶冰脸,脸可能被晒红了。

  岳嵩文接了后拧开盖子,结果是递给了我,并把我手里冰脸的那瓶拿走了。这人也太会了。

  庙旁边总能聚一堆算命的,岳嵩文慢慢的喝水,我狂饮叁分之一瓶,路过一个算命摊子,那个老神棍招呼着我,小姑娘,算一卦呀。

  我看一眼岳嵩文,在他摊子前坐下了,岳嵩文注意到,走过来,他说:“对这感兴趣?”我说:“不是听说你命特别硬,我得算算,可别被你克着了。”

  岳嵩文没有表情,我想我刚刚说的那话不怎么地道,岳嵩文他爸就是因为他命硬抛弃他的,他养父就死得早,亲爹也刚死没多久,金培元要讲的故事都是真的,岳嵩文童年过得一定不怎么样,尤其是就因为这么虚幻的理由,干脆伤了一个小孩的心,他现在也是难以接受的吧。

  算命的看看我,又看看岳嵩文,他掏出一张黄纸让我把八字写上,我写了我的跟岳嵩文的,岳嵩文的是我以前从百度百科上搜来的,想看看他什么星座。没有出生时间我就写了年月日,算命的看了一下,问算什么?我说什么都算,岳嵩文在我旁边又喝了一口水,他说:“小程,你在这里,我过去开车。”

  我说:“你别走啊,你不听听?”

  岳嵩文竟笑了一下,他说:“你回去跟我讲一下。”

  我也对他笑了一下,我说:“行,正好我在这等着你开车过来。”走去停车场又是一段路程,我懒得让自己累。

  岳嵩文走了,算命的那神棍也开始掐手指头,他旁边还蹲着不少同行,都是一张小板凳一张四角用石头块压的八卦图的配置,我这个还算里面年纪大的,可能神棍生涯也比较久远。我坐等他忽悠,他也算是能察言观色,算了一会说了几句今不今古不古的文言,然后说我跟着岳嵩文财运有限,不过事业运通达。我告诉他说我不是岳嵩文二奶。神棍怕我觉得他技法不高,磨着嘴皮就我俩的命盘继续侃文言文。他说美女,那你也走运了,这人是你贵人,旺得到你。我说没看见旺哪了,我今年刚认识他,一认识就倒了半年的霉。神棍说这要往后看,我今年不顺是我流年不利,是个劫年,岳嵩文是贵人,来给我化解的。不过岳嵩文的五行助我,我却对他有克,我听着新鲜,问我能怎么克他?神棍说我克他姻缘,我说我现在正跟他姻缘着呢,你也看见了,他那么老我这么年轻,明明是他撞好事了,怎么我还克着他了?

  神棍看出我根本不信他,也不那么费力故弄玄虚了,反正钱最后都是要收的。他说这是按一般关系算的合盘,要论感情,我算不上岳嵩文的姻缘,只能算他一朵桃花,不过我这朵桃花克他的正姻缘。姻缘还有正副,他这大半辈子快过完了,还有正姻缘呐。真让人嫉妒,都说他这人命不好,该享的福一样没落。

  其实说得也可能有些道理,我跟岳嵩文的理想型的确存在差距,他的正姻缘应该是他特想要的那种,娃娃一样的女生,任人摆布,再有点傻,全心全意在他身上,恨不得给他送终那种。这种傻蛋正适合他这种卑鄙小人,他要想得个善终就得祸害这样的。我听了后头一个念头就想要真是这样,我偏得赖着岳嵩文不可,把他姻缘克死了,我自己找不到也不让他好过。转念一想我也不至于,为了不让他好过还把自己赔进去了,不值当。

  岳嵩文打我电话,他已经把车开过来,我问大师您怎么收钱?大师掏出俩塑封小牌儿,一张绿色一张蓝色,俩二维码随我扫。我给他多转了些,拎起地上那瓶喝尽了的水拍拍屁.股起来,大师还要卖我护身符消灾吊坠啥的,我给回绝了。岳嵩文坐在车里,含笑看我上来,他说:“算得怎么样。”

  我大声汇报给他:“老岳,算你倒霉了,人家说我克你姻缘,你跟我在一块都遇不上命中注定的伴侣。”

  岳嵩文有点像听一个笑话,我说:“真的,你可别不信,你不是挺信命的吗,这可怎么办?”我看岳嵩文不接我的话,我说:“你要不把我甩了?其实要真能克到你,我肯定赖你一辈子,可不能让你好过。”

  岳嵩文这时候说:“你可以试试。”

  我说:“试什么?跟你分手,还是什么?”

  岳嵩文只对我笑了笑。我虚张声势地嘻嘻笑:“老岳,你又想美事,想我跟你一辈子,做梦吧。”

  岳嵩文说:“不喜欢我了吗?”

  我说:“用你管?”

  岳嵩文说:“说喜欢我的不是你吗?小程,念书总半途而废,做事也这样吗?”

  我扒着车门:“你停车。”岳嵩文说:“怎么了?”我说:“你讲话太骚了,恶心着我了。”我把座椅放低,解开安全带往车后座爬,车子里发出嘀嘀的警示音,真是怕了跟岳嵩待在一起,他这么好声好脸的对我,我心里又讨厌又生不起气来,我明明是M,找岳嵩文就是受虐来的,不可否认反而更爱他温柔亲和一点,如果他还像刚认识的时候每天对我动不动教育加耍威风摆架子,我倒会沉沦的浅一些。我已经不是单纯的要把他当浮木当孤岛躲身转移痛苦的暂留地了,我早依赖上了他。活这么大我还没依赖过谁,或者说是见识太少没遇到过能让我依赖的。一般人都依赖父母,我看过我认识的好多人,他们跟父母吵架,大骂他们,还有的控诉他们把他们压抑掉性格,生养他却把他养育的很不快乐的孩子,这些人还是会跟父母说话、撒娇、坐在一起看电视的。不是说他们没种彻底跟他们原生家庭割裂,主要他们的父母再有坏的地方,本质上仍是可供他们依赖的,我没有这样的父母,我没有可供依赖的人,养育我的也不是我的家庭,是这个家庭赚的钱,像一个公社。我真是见识太少了,以至于岳嵩文这个一贯慷慨的男人对我展现他的筹码的时候我一下子被他所表示的可供依赖的那部分完全吸引了,我当然爱他的样貌、爱他堂堂的气派、爱他故作玄虚若即若离,但爱是可以割舍的,依赖却不能,我被他可对我给予照顾的承诺诱惑了。我想被人好好照顾。

  我手够着后座的一瞬车也停了,岳嵩文拽着我的后领,把我生生拽回来,他言语上温柔,手底下还这么残暴,我的头脸磕在我放低的座椅背上,上嘴唇被撞掀了嘴皮子,牙磕着座椅,口水蜿蜒一道,真够丑的。我往后蹬了一脚,踩在控制台上,踢到了音响按钮,车子里立刻放起吵吵闹闹的地方广播来。在一片语调作怪的广告里岳嵩文把车停稳,我刚刚又踢又扭,都没把他的手甩开,他又把我往下拉了一次,我被拽回到副驾驶,趴着抱住头枕,岳嵩文先给我打了预防针警示我让我别再乱动,否则有我好看,后半句是我自己意会的。他的手顺着我那两条被蚊子咬得惨不忍睹的腿摸上来,最后到中间,他扒开我两条闭得很紧的腿,同时我听到他解开他安全带的声音,我感觉岳嵩文温热的身体靠上来,他那两手卷起了我的短裤裤腿,山蚊子真的很凶,我裤脚底下都被咬到了,岳嵩文指甲掐进那被咬的肿包里,又痒又痛,我靠住膝盖磨蹭痒的地方,岳嵩文用一只手按住我两条小腿腿弯,我能感到他呼吸一团气喷在皮肤上,他吮吸了一下他刚刚狠掐过的地方,舌头扫过去,舌苔粗粝的感觉让我一下子湿了。我没再动,岳嵩文反而放开了我,他说:“说话总想着占上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把车里的音响关掉,我扭过头看他要放手刹了。我说:“做还不做完?”岳嵩文说:“路窄,不好停这里。”我撑起来山上,扯他的袖子,“岳嵩文,就你这样还让我跟你一辈子?等你没性功能了,我连理都不会理你。”岳嵩文还是像听笑话一样笑,他说:“小程,你赌气像孩子。”

  我嘟囔着:“我是不会说话,但能把你说的心里不舒服也没吃亏。”岳嵩文停了一会,他没再笑,也没配合我像前几分钟一样说玩笑话,车启动起来,继续往前头开。

  凝固的车厢里只有安全带提示的声音还在响,有种危险预警的感觉。岳嵩文的安全带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不系,我们中间隔着很宽的中控台,不知道刚刚他怎么一把抓住我的。我把椅子直起来,把安全带系好,车往市里走要经过一个收费站,经过收费站的时候,岳嵩文还没有把安全带系上,收费站工作人员看了我们好些眼,我也暗扫了岳嵩文的脸色,他也该是生气了,我已经挑衅他多次,这时候倒希望他凶一点,少点旖旎氛围,让我觉得不适和不应该。

  岳嵩文将车窗升上去了。等出了站口,车转向一个水库边上开,这水库我小时候来玩过的,现在也算个风景区。岳嵩文开向树木茂密的地方,车里的警报响一阵停一阵,这会又响起来了。我意识到危险来临,性癖振奋得慷慨激昂。岳嵩文把车停到一条死掉的岔路尽头,车对着一面广告牌,广告牌上爬了一半的藤蔓,岳嵩文让我下去,我下车后直接转身走掉,岳嵩文开着后备箱也没回头,他只说程霜,你走了试试。我说你这么大气,下手能不能轻点,轻点我就不走。岳嵩文说:“这是可以商量的?”我说:“你就说行不行吧,不行我自己走回市里。”

  岳嵩文背着我朝我招了下手,像是默许我的条件,我往回走,同时看到他从后备箱里拿出的一只钓鱼包样的黑色尼龙袋。他把袋子拉链拉开,我顺着他眼光的指示趴到后备箱的边缘。岳嵩文说自己把衣服掀起来,我直起身子往上卷衣服下摆。没卷到头便受了一鞭子,他这样快,又用劲儿。我没站住,倒在车屁股上。岳嵩文说:“站好了。”我暗吸了口气才站直,刚分开腿,岳嵩文又来一下,他说:“让你歇着了?”我想他今天真像金培元,严厉得很。我手交叉搂住胸,同时也抓住衣服找平衡,岳嵩文没停的,比我喘气的频率还快,最后我照例给他求饶,扭着头向后看他,他轻佻地用那根长直鞭点着我的下巴脸颊,他说:“急什么。”这匆匆一瞥他神情倒是蛮温和冷静的,不像金培元一发狂脸都狰起来。我猜不透他,他生气可不是这个样子。不过好久没挨打了,我的确有些欠揍、也想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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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备箱觉醒室2

  岳嵩文那袋子里还有别的精妙玩意,他把累得淌了一身水的我放置在打开的后备箱里,我的两腿分开,搭在后备箱的边缘。岳嵩文拿出那些道具,只是递给我,我接过来乖顺地把它们都装扮上,岳嵩文只添了几把手,主要是他嫌一些东西我用得不到位。他最后拿出叁根短绳,细细的绑在我的脚踝手腕,还有前胸。后备箱里很闷热,连着正午越来越毒辣的太阳。他额头上有几滴汗,很稀罕,因为他体温偏低,不多生汗。我跪直了些,用脸颊蹭掉他低俯下的额头上的汗珠。岳嵩文抬眼看了我一下,脸色和缓了些。

  他没有给我戴口塞,告诉我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喊他,画外音是没有事的话还是不要说话了。我点点头。岳嵩文最后摸了一把我的脸,将后备箱门关上。

  后备箱里很宽敞,没有过多杂物。我静静躺了一会,找了一个好些的姿势。岳嵩文去了又回来,我又重见天光,结果是他拿了瓶水,拧开瓶盖对着我。我毛虫一样拱起来,花了很大功夫,岳嵩文很有耐心,等我自己够到,他的手抬得不高不低,我凑过去张圆嘴巴接。岳嵩文往下倒,我喝得再快也来不及,水一半洒在胸前,倒是很凉快。岳嵩文把水瓶扔在一边,又去拿了一瓶。这瓶他喂得慢条斯理,我一点点喝尽了。他又关上了后备箱,我在里面蜷好。

  岳嵩文好似把握了我讨厌内置的按摩器这一点,后备箱又闷热,喘得每口气都粘稠,加上那粘粘连连质地更黏稠的快感,要把人逼死了。我在心里骂岳嵩文,同时也挺感激他,谁能得到这样别出心裁的对待呢。车才行了不久,我有了便意,算起来我喝了有叁瓶水,现在报应的时候到了。我一直想失禁了怎么办,把到处搞得很脏,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岳嵩文想让我在后备箱里呆多久,我硬气的一直没喊他,直到车停了心里预计有十分钟。我沉不住气的喊了他一声,结果没有反应。我心里一个咯噔想岳嵩文不会把我扔这了吧,他人是不是不在车里了?我用脚踢车内壁,踢得带动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小腹一阵绞痛。我有气无力喊了句老岳,后备箱竟然被打开了。岳嵩文在外面低头看着我说:“受不住了?”我狂点头,老岳只是看着我,我就说:“我知道错了,以后说话我会注意点的。”老岳是不很在意的表情,他说:“你这嘴是老毛病了。”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过等了一会他弯下腰,解开了我脚腕上的绳子。

  腿脚是解放了,他又把我摆成给我装饰时的样子,我上半身躺在车厢里,肚子鼓胀,两腿无可奈何的搭在外面,且分开。岳嵩文扯出了里面还在动的东西,掉出来时牵得痛了,肚子也有挤到胀痛的感觉。岳嵩文拿了一包指套出来,拆开套在他的手指上。我见了忙说:“别,老岳,我现在受不住你这个。”岳嵩文真没有动手,他垂下胳膊,像在问我:“那怎么办呢?”

  我闭住腿,勾着身子起来。岳嵩文看着我,是要等我意见。我发现我们身处龙泽园的个人车库里,放了一点儿心。我说:“能不能让我去下厕所?”不抱希望的问,果然老岳摇了摇头。

  我只得把问题抛给他:“你说怎么办吧?”

  岳嵩文把他套了指套的手放在我的嘴唇上,慢慢揉着探了进去。我最讨厌用嘴,而且岳嵩文似乎总不准备在口交的时候戴套,他这也是不好的习惯。可今天这样子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自暴自弃的弯腰,用牙齿掀开他的衣服下摆,把头蹭进去,在找拉链和扣子的位置。岳嵩文说:“这几天教过你,应该比上次做得好些。”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上两次他老在我刷牙的时候跟我嘴过不去,是在打这个主意。我想骂他两句,但也知道不是好时机,现在还是得把他伺候好。岳嵩文带着指套的手就垂在我眼前,是种威慑。我咬了半天扣子口,把那一块布料都舔湿了,岳嵩文很有耐心的等着我,他甚至没怎么勃起。这人总是很厉害。

  我还在和那只扣子斗争,岳嵩文手放在我肩膀上,轻轻把我推开了,我不解的看他,他样子可不像是改了主意。他更像是嫌我没用,自己解开了扣子。他手上似乎沾到了我的口水,在我脸颊上刮了个干净。他把他直接的欲望摆在我的面前,我有时光倒流的错觉,想起来第一次我给他口.交,也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岳嵩文最开始用性征服了我,后来兜兜转转,我想爱,想占有,得到了忧愁,得到了依赖,最后得到的还是性,一个圆环。我站在起点也像在终点,像开始追求也像到达,我明白了岳嵩文的意思,他给我的只能是这个。

  我顺从的接受了所有。爱肉体关系的伙伴的人一般是脆弱的人,李振华就不爱,金培元也不爱,我认识的那些人都不会爱上炮友,也不会爱上。他们身上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看到我把一些东西呈上来时他们显得很惊讶,我是这样无厘头和鲁莽,到一种可笑的地步,“这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他们一定是发出过此类疑惑的吧?我这样用不被认可的方式产生的爱慕,自然无人领受。

  岳嵩文还算最礼貌的,他说小程我也喜欢你。我谢谢他,如果他更看得起我我也算有一份完满恋情,也是第一份,不过显然他看不大起我,我也没什么值得好看得起的,他什么都比我强,我该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把不公平看得公平一些,这才是正确的作法。也许刘文甫也不是看得起我的,我不过是他可以轻易照顾、摆布的小女孩,他对我的爱是不经我允许的。我在这一个时刻里看清了爱的本质,爱到底算作什么呢,它当然复杂、诡谲、丰富、美妙、残酷,种种姿态尽有,但它不过是个过分美丽的奴隶,并没有高贵到价值连城。我之前把爱看的太重了,我现在想要更多的东西,反而有些无暇于它。我贪吃地要体面的尊重,也要屈服的快感,这二者的对立已经要折磨透我,但我甘心被它们折磨,生活的甜美原来在于矛盾而不在于和顺。

  这一天的后续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寺庙里我跟岳嵩文并着肩看到僧侣把那盏长明的电子灯托举起来,挂到高处去。那一刻我已经感到倦怠,岳嵩文为我花了一笔钱,一笔真挚的祝愿我长命百岁的钱,可同时他也是个无神论者,带点好笑的仪式还有一堆观众,像极了我跟他之前的爱情,我已经不想用爱来形容了,我想起以前种种已经发觉到我只是个不成熟的天真的孩子,把爱挂在嘴边把爱当做目的。我已经懒得感到羞赫了,因为岳嵩文他已然全部包容了我这些好笑的把戏,他没有嘲讽过我,但这种漠视已经是一种残忍的了。我会被他同化吗?会接受他那一套哲学当他的洋娃娃女孩吗?我才不呢,以前我知道他爱我年轻,知道我的年轻是对我他的筹码,现在我知道了这筹码不光是对着他的,我的年轻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对这个世界也有话要讲。我想要爱的急迫,对爱的贪婪遭逢了挫折,我会因为羞惭就改变志愿吗?我也不。那天的傍晚岳嵩文把我拷在车库里的水阀旁,用根美杜莎样垂下的皮革散鞭让我得到了痛苦的快乐,我伏在他脚下直面了我对他的爱欲、恋慕、依赖以及怨恨,也直面了我整个的人生,岳嵩文对我来说依旧是重要的人物,他升华成一种譬喻,一种意象,一种势力,山不向我,我向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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