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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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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费得起

  和老岳上次一面后我就闲下来了,主要是觉得没意思。我想去找奶奶吧,我爸硬是不让去,他自己有问题,对亲人都有占有欲,尤其善于对我指手画脚,他让我“少去烦她”,好像奶奶根本不乐意见我似的,我之前在奶奶家住的那几天在我爸手里成了把柄,我一说要往奶奶家走,他就立刻反问我:“上次让你住那么久还不够?”真够无理的。他在家时我出去玩都不能过夜,给我设门禁,还让我妈看着我,而他自己却连家都不回,真是双标啊。有人问我要不要出去玩几天,我立刻答应了。

  岳嵩文根本不联系我,那顿饭后就没后话了,我不知道他天天忙什么事,是真忙还是怎么,反正他不在乎我呗。我是不会主动联系他的,我之前主动的够多了,现在看来那些主动也没什么作用,顶多让我自己得到了点情.欲的快乐,反而付出得越多越期待回报成果,但实际上我根本管不着他爱不爱我——当然他也管不着我!我就是点想着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他来这儿的第一天还到另一个市去了,也早在这里买了房子,应该也是有一些认识的人,肯定也不会就我一个人来找他尽宾主之谊。这让我产生一种爱不起来的想法,差距太大了,出了学校我都不知道上哪找他去,我也不知道是天生爱斗争,还是天生爱挑战。想着就打了个冷战,高铁站冷气太足了。我随手推开手机页面,在社交软件里转悠,同行的都低着头玩手机,我们坐了一排,跟不认识一样。

  刘文甫在我出门前问候了我一下,还遗憾表示他如果抽得出空就会来陪我了,我无所谓他陪不陪我,我跑出来玩就是觉得没劲了,我也挺想和他谈情说爱,只是这之前的功夫真是麻烦,要每天聊骚装傻扮有灵犀,太累了,一累我就觉得无聊,就懒得积极应付。我真是欠的,老说自己没人爱,真有机会了却懒得争取,主要还是我们进展顺利的平常,我没能感觉到惊心动魄,不像是真爱,总感觉不值得这么拼。

  我就背了个双肩包,里面两叁套衣服,因为夏天衣着轻薄,一只包很够装。同行的人分了一颗口香糖给我,我把它在嘴里用舌头搅着玩,候车室嘈杂,电话响了半天才听到。

  我没看是谁就接起来,挨到耳边感觉不对,放下来看了一眼,平时想着时没消息,一不想这老王八就又出现了,真是命运派来玩我的。

  他开头还是这么自然,好像我们关系一直亲密着,每天都联系一样,叫了我声小程,我说干嘛,嘴里吧嗒吧嗒咀嚼口香糖,岳嵩文问我在家吗,我说在外面呢,他问有吃饭吗,我说没,继续咀嚼口香糖。他问我在哪里,广播里通知开始检票,我在这个通知的女声里对他说“珠海,要过关去澳门。”

  岳嵩文说:“是去玩吗?”

  我说:“是,和同学。”

  岳嵩文说:“好,玩得开心些。”

  “当然开心。”我说,我问:“你打电话有事吗?”

  岳嵩文和气的说:“没有要紧事情。”

  我说:“对不住啊,岳老师,我没在家等着你传召,自己出来玩了。”

  岳嵩文说:“小程,你这是气我没有联系你?”他好像笑了,这的确挺幼稚,要我我也笑的。

  我说:“没有没有,哪里哪里,随口说说。”他这么能看透我,我当然是气他这个。我说:“我得挂了啊,要进站了。”

  岳嵩文说:“好,有机会再见。”

  我以为他会有点不满,毕竟我态度没上赶着捧着他,约我也没越成,这个电话他算是白打了。我以为他会先挂的,结果拖了好久后我看了看还在通话的状态,自己挂了。我真是一直在轻视他了,他哪能为这点小事烦忧了?之前生气了教训我,也不过借机敲打,我能让他为我生气?我在人家那可不一定值得。

  其实根本没到珠海,我人还在高铁站,前面排队排了一长溜,我们几个在末端灰溜溜往前蠕动。我觉得真没意思,等待又累又无聊。我旁边的人还在玩手机,人已经钻进手机里了,我不是我爸那样对沉迷手机的人有偏见,我也特爱玩,但最近觉得手机特别没意思,不光手机,什么也没意思。去澳门也想着能转换转换心情,但现在排着这队我心情就不怎么样了,还觉得不如不来,出去挺累的,再跟这么一帮子跟他们讲话不如讲微信的人,那真是更累了,也更没意思。我跟着排了一会,说我去下洗手间,我后面的女生嗯了一声,还是没抬头。

  洗手间也排了个短队,都说现在社会高速运转,怎么哪里都堵着。堵得我心里也不痛快,去找另一面的洗手间,这也有个队,我连找叁个,同伴给我打电话,“程霜,我们都检完票了,你在哪呢?”

  我说:“我在厕所,你们去吧,我有点不舒服。”

  那女生啊了一下,隔了好久才说:“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她问你真不去了?我说,真不去了。

  上哪不是打发时间呢,和这些没意思的一起,真不如去找老岳消耗,我打电话问老岳你在哪里,老岳他很惊讶于为什么刚刚分别就要将电话打来,我感觉他是装的,他能把我所有的动机和策略都把玩于鼓掌,我没有在谴责他,我已经开始依赖于他对我的这种操控,只是如果谈爱情的话这样会让我处于败势,但如果不计较这种得失,那我会获得满足的。我问他你在家吗,岳嵩文说是,我问他你住哪儿,我想去看看你。岳嵩文依旧不大相信的样子,问我不是在珠海吗,我没回答他,直说我想你了。岳嵩文说要去什么餐馆吃饭,我直接说不去,只想去他家,要不就算了,他有点无奈的笑了一下,他不准备说话了,那我就说,我说你把地址给我,我打车过去。岳嵩文说了他的地址,我把电话挂断,快步出了高铁站。夕阳挂霞披彩,油柏路晒得铜红色。很快就打上了车。岳嵩文住得是很早以前开发的一批有海滨景观的小别墅,出租车往海边开,路是盘旋的,夜幕渐渐吃尽了晚霞,浓酽墨汁倒出,礁石一线的海岸景物十分荒凉粗犷,渔灯只是一闪而过。他住得地方出租车开不进,我下了车,他没有告诉我具体的住址,我发短信给他,说我到了,他说你等一下,我下去接你。

  我站在门岗前第一盏路灯下等岳嵩文,我想起了第一次去岳嵩文家蹲点,那时候憋足一口气非得到一个所以然不可。现在我对岳嵩文已经不是好胜和占有那么简单,爱欲升华到一种高度,要么做罪人,要么做圣人,这两样我都做不了,但我仍想要快乐,仍想要从容,想要爱和享受,我没有幸运被老天赐予足够的幸福,但我有另一种惯常的模拟的方式去描述它。而且我浪费得起。

  岳嵩文一直没有来,我忽然很想抽烟,门口有家很小的士多,老板娘穿着脏旧的围布裙在玻璃柜台后面,玻璃柜台处处都是修补的溢胶痕迹,老岳住的这片地方真的很老了。我点了烟出来,士多店也有盏灯,连着黄色电线的小灯泡,歪歪扭扭缠在树上,树皮有勒痕,还有颗钉子。我看见老岳了,他穿着米白色的圆领上衣,深灰色的裤子,迎着一片树木婆娑的影子出来,那些枝枝叶叶在他身上摇摆着流走,像画报一样。老岳真是好看,给这样一个绝妙人物呈上去什么都是不为过的,何况他比我年长那么多,见过的什么都不是稀罕的了。

  老岳没有一眼看到我,我冲他摆了摆手,把烟掐掉向他走去,老岳在门岗下的路灯里站住脚,是我刚刚等他的位置,我一步步向他去,老岳随着我走近漾出点笑意,很爱护的,他说:“让你等了。”声音又轻又柔,像怕惊扰什么一样,在海风里瞬间就散了。

  我说:“没有关系。”我把烟塞进包里,挽着他的胳膊,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这么亲密,可惜观众太少,岗亭里的警卫在懒懒看着小屏电视,路上也根本没行人。我挽他挽得很紧,几乎是拖着他走,而且越走越快,到一个交叉口我问了老岳哪边?老岳刚一指,我就立刻迈出步子,横冲直撞的,老岳拍了拍我,让我慢一点。

  我没听他的,走了几步他又说了一次,我回头和他亲吻,有点凶猛,他牙关因为说话微微开着,我就吻得很深,胡乱搅了一通再丢开他继续走。这里照明很差,靠月亮,今天月亮又只肯往深里躲,头顶树木厚实高大,黑漆漆的,我看不见老岳的表情,也不怎么好奇。

  到了门前,我让老岳交出来钥匙,我们面对面对峙着,这时我已经有点气势汹汹了,我们刚刚走得太快,比跑的差了点,老岳住的很深,怪不得让我等了那么久,老岳气息也不稳,他看出我不冷静,一看就要给他闹出什么事来,不肯即刻开门。这把我逼急眼了,我现在是疯狂想上他,他不给我上,这可不能由着他!我环视了下周围,老岳明白我的意思,他说,小程,这里可有监控。我才不信,这么老破的地方,我作势往他身上扑,他投降了,拿出钥匙来开门。

  屋里有灯,里面陈设很普通,甚至说简陋,像个出租给人的房子,但有很多植物,也看得出是被精心照料的,这么几年都来不了一次的地方,他还有心饲养花草——那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花花草草”养在这里?女人的思维就是具有如此的跳跃性。岳嵩文弯腰在玄关取了拖鞋出来,放在我的脚边,我没理会,老岳还半弯着身子,我伸手过去抓他的领子,他的衣料薄薄软软,温顺的在我掌心蜷成一团,我把老岳推到地上,也是突然出击才有胜算,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冒犯他,上次抽他巴掌我后来觉得不算,女人抽男人巴掌哪算是真打,打情骂俏还差不多,要真想教训这个男的,早找一群人私下断他的腿。

  老岳上身靠着鞋柜,手撑着地板,他这回终于舍得真情实意的惊讶一下了,我动作不轻,他似乎撞到了那里,神情带着不悦,这就让我感觉很不错了。我跨开腿压在他身上,扣着他的脖子,岳嵩文凉腻的皮肤挨上我的脸颊,我蹭了蹭,有点想抱着他不放,想把他就当做一只大布偶抱到睡着,然而老岳动了动,要把我从他身上推开,我立刻说:“你少动啊!”

  老岳说:“小程,我哪里吃得住你这样闹。”

  又卖老了,我说:“你少废话。”他裤腰是抽绳的,我嗖嗖解开,老岳的手又按在我的手上,说:“桌上菜要凉了。”

  他还做了饭,真是悠闲啊,我告诉他我不饿,一会饿了再说,然后把他裤子拽下来,真可恶,这时候他都不显狼狈,甚至坐在地上靠着鞋柜像坐沙发一样闲适,我指着他:“你别装死,给我起来,我今天才不伺候你呢。”

  岳嵩文笑了笑,他托着我的腰,把我往他身上靠了一些,我牢牢粘上他,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扶着柜子起来,转身把我放到了柜面上,他问接着要他做什么,完全是奉陪到底的姿态,但也有点要看看我能做什么的兴趣。我想了想说:“先亲一下吧。”

  他覆上来,慢慢探进,舔了我的上颚和舌面。他说:“这样吗?”

  我说:“没错。”然后我让他摸我的性感带,让我舒舒服服的,他的手安稳的揉搓我的皮肤,依旧吻着,吻到下巴脖子前胸,他身子逐渐低下来,最后轻轻咬了一下我的肚脐,然后他抬起头来,我看着他,他看我带点宠爱,他问我要吗,我说:“你肯?”

  岳嵩文说:“上回欠了你一次,不是吗?”

  我说:“老岳,你真讲公道。”话没说完,岳嵩文已经完全埋进我的两腿间。口.交算性的一部分,但跟做爱完全不能等同,我想起我上次,跪在岳嵩文的脚边,什么也看不到,一个人只能努力的侍奉,感觉很孤独。我低下头,慢慢摸岳嵩文的脑后,他灰色的,软而丰厚的头发。我一根一根的翻看着,白的和黑的对比鲜明,都具有光泽,我把手缩回来盖在脸上,深深嗅进去,岳嵩文的洗发水很好闻,我深深嗅透了摸过岳嵩文头发的手指,手滑下来揉自己的前胸,说来真是淫.荡过分,但人生在世,及时乐是最重要的。

  我当然让自己好。服务完我老岳抬起头来,我看不得他这样子,嘴唇湿漉漉的,脸上那既温柔爱护我又想将我弄死的残酷神情,不是我欺负了他,是他好心肠临幸了我。岳嵩文这人真够装,给人口完还能端的这么趾高气扬的,当然也是我太配合被他吃得死。我把头偏过去,自己从柜子上跳下来,着地后弯腰把内裤兜上去,把裙子也整好,体体面面的。老岳抓了我的手腕,挑了根眉毛看我,我挥开他手,理直气壮:“我饿了!”

  我想着老岳要生了气,也把我掼地上再狠操一顿呢,还有点小期待,毕竟也是比较美妙的可能,站那等了半天没等到老岳动作,老岳撑着柜子对我叹了口气,是那种调笑的叹气,我知道他真纵容我,走上去先踮脚用袖子把他嘴唇擦干净了,老岳不可见的皱起眉,我知道他说嫌我袖子不干净,但也没有躲,我就当没看见,低下头给他的裤腰绳子又好好的系回去了。

  还是蝴蝶结呢。

  我孔雀手捏住着蝴蝶结两边抬头给老岳看,笑得半贱半傻,得了便宜卖乖呗,老岳八成也是看我可爱,也跟我笑了那么一下,他问我:“这样还记恨我呢?”他这话问的水平一般,因为我较真了,我把手放下,半真半假横眉瞪眼说你别想再糊弄过去,你欠我的可比这多了去了!老岳起身去洗手间拿纸巾重新擦了嘴,又漱了口,他做这些的空当里回我一句:“那慢着还吧”是顺口说的,但说我心里了。我仍有点苦涩,天天感觉什么都没意思、就觉得老岳有意思,其实老岳也没意思着呢,爱他不行,不爱他也不行,他就那个样子,好听话有的,对你也能好的,只要你听话!可再听话,他也不会爱你,你要不听话,他能立刻把你踹了!想到这我可真想踹老岳,但老岳从洗手间出来后是去厨房加热饭菜了,香味飘散出来,我循着味去找到餐厅,还是老岳的饭合我胃口,和我爸吃能被咸死,吃得也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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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和士多店

  老岳吃完饭并未着急收拾,我想动的,但是想到这是老岳的房子,我干脆把一个不速之客扮到底,和老岳大眼瞪小眼,老岳拿了纸抽给我,他这房子连纸抽都有,你敢说他来本市是游客?我酸溜溜说:“老岳,你这房子不错。”

  岳嵩文笑了,“哪里不错?”

  我说:“你真够可以的,在这儿还有套房子,之前也没听你说过。”

  岳嵩文说:“一个朋友的。”

  我拍拍餐桌桌面,“这桌子跟你家那个一个牌子。”

  岳嵩文眼低了低,转问:“不是说要去澳门吗,怎么不去了?”

  真是狡猾极了。我说:“不去了,挂了你电话我就心神不宁的。”他要看我难为情,做梦,我现在也看开了,左右一张老脸,从前在老岳这丢的还不多吗。岳嵩文一听我这样说他就不应答了,只含笑看我,他不说话我也不想说了,拿起手机来玩,过一会,他说:“小程,今天回家吗?”

  我说:“不知道,再说吧。”

  岳嵩文说:“这里偏僻,不好打车,明早我送你回去。”

  我说:“行,那谢谢了。”

  老岳起来收拾桌面,我玩了会手机,然后问他:“浴室在哪?”岳嵩文暂且放了碗筷,抽纸擦干净手,说,“我带你去。”他走在前面,一路打开了灯。室内的楼梯被设计在东南角,直角楼道,岳嵩文摸了一会灯,然后台阶才被打亮了,我看见墙根安了排扶手,但这楼梯这么平缓,这扶手简直多此一举,上楼梯时我低头看见老岳踏在拖鞋里穿袜子的脚后跟,看它抬高放低抬高放低,二楼里间是卧室,外面是书房和次卧。老岳在经过那间次卧时脚没停,我跟着他进到主卧,主卧装修也很简单,但看着很舒适,老岳从衣柜里找出一块毛巾摆在床上,问我有换洗的衣服吗?我说有,老岳合上衣柜,领我去浴室,他在柜子里拿出一套牙具,还指给我热水器怎么用,浴室里的装置都比较老了,淋浴间和浴缸是分开的。我说:“那我洗了啊。”

  老岳带门出去,他下楼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我洗了澡换了衣服——我那些衣服又不好当睡衣,很自觉地从老岳衣柜里找衣服穿。顺便瞄了里面一眼。老岳今次来肯定是正事少些,正装只有两件,其他的都蛮休闲的,现在本市的气温已经足够高了,老岳终于舍得开空调,屋里凉爽爽的,我找了件老岳的短袖穿,他们中老年一般不穿不合身的衣服,老岳爱穿稍宽松一点的,也没宽松多少,我穿上只遮得住后面一点。我把我的包扔卧室一把椅子上,掀被角钻进去玩手机,很久后岳嵩文在下面叫我,我爱应不应的,他走上来,我还盯着手机看,岳嵩文说:“这就要睡了?”

  我嗯了一声,说:“今天有点累。”

  岳嵩文说:“要我给你关灯吗?”

  我说:“不用,一会你不睡了?”

  岳嵩文说:“我等会才上来,”他说:“还是关了?”

  “说了不关就不关呗!”我说:“我想开着灯睡。”

  老岳没再管我,而是下楼去了,隔一会我听见电视的声音,刚打开时声音很大,即刻就低了下去,播出的声音碎碎的。朋友圈里已经有了他们去澳门玩的照片,我点了个赞,又随便看了其他动态。刘文甫照例在晚餐后和我说了两句,全是有的没的,但建立什么关系前就靠这些有的没的。他也挺忙,肯抽时间来跟我磨叽也算有心了。我和他聊完,很好奇一面拖地的窗帘,下床掀开看是个长方形的阳台,空间不小,很多植物,但中间连把凳子也没有。

  对面看得到海。

  我将卧室那把椅子搬出来,阳台正吹着海风,厚软湿热,搬椅子的功夫身上就出了身汗,将自己圈在椅子里,看那片海岸线,这块好像不允许打渔,海滩上也没有人,显得很寂寥,也有点幽深的恐怖。不知道白天是怎样的。这栋房子旁边的房子相隔有几十米远,窗户紧闭,一点人气也没,老岳真能住得下去,要我就会嫌冷清的。

  这儿竟然还能看见门口那家小士多店,现在有九点了吧,我看见那店前树上的灯泡还亮着,被层迭树枝影住,还能看得清楚的亮。老岳的阳台,我刚刚抽过烟的士多店,两点连接在一起,非常会心的、奇妙的、带着隐喻的。

  我从还挂在椅背上的包里拿出那盒烟,又点上一支,对面的一切像副默片,我静静欣赏,老岳也这样眺望过这一切吗?他看它们时是怎样想的,一根燃尽,我卡着椅子扶手把烟按在阳台地上。老岳的声音在屋里,“小程,你在阳台吗?”

  我应了一声,老岳推开门来,我从椅背后面扭头看他,老岳说:“抽烟了?”

  我说:“嗯。你要嫌这个味,我一会去客房睡。”

  老岳走过来,他扶住椅背说:“没事。”

  “你不是最讨厌烟味?”

  老岳说:“小程,你今天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你说这么重干吗?”我作不屑状:“我想来就来了,你一个人在这,我怕你没意思嘛。”

  岳嵩文的手从椅背上垂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微微侧了头,视野里仍有海,岳嵩文说:“这些天的确是忙,不太好联系你,都是碎的时间,不好让你一趟一趟的跑。”

  他说的好像我们见面是应当的事,其实完全不是,见也可不见也可,他有必要就见,没必要就不见。今天来找他我就是带着气的,他把我当泄欲工具,我怎么不能?结果上来让他这么一顿伺候,老岳哄人是总能同时把人给气个半死,我是说不出话来了,听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我可以把钥匙给你,就是我这里太偏远了,来一趟不容易。”岳嵩文说。

  “把钥匙给我?”我说:“你朋友愿意吗?”

  岳嵩文笑了笑,他甚至没有谎言被戳破的窘迫,他惯常如此从容,说谎时也是。我说:“好吧,我知道了。你要不嫌我吸了烟,我就上床睡觉了,真的好困。”跟这种人理论什么。

  岳嵩文弯下腰来,从地上找出我甩开的鞋子,凑在一起端正摆在我面前,我觉得此举有点肉麻了,踏进鞋里,岳嵩文很自然的揽住了我的肩,他同我一起回了卧室,外面那么热,里面这样凉,我打了个冷战,岳嵩文说:“空调关小点吧。”

  我头一次没和他讨价还价。岳嵩文要说不嫌我肯定是假的,上了床之后他朝向阳台,我朝向浴室,背对背睡觉,中间还隔老远,但他肯让我睡他的床也蛮够意思的了。床头灯关掉后我还没有睡着,试探的叫了声老岳,老岳应了,我说:“你还没睡啊?”

  老岳说:“就要睡了。”我说:“行,那晚安。”

  老岳:“嗯。”

  我想我今天真是鬼迷心窍了,出去玩有什么不好的呢,又吃又喝还能避免和我爸相处,非来这儿听他一席糊弄,我抓我头发闻了闻,上面沾了浓浓的烟草味,我特别大力翻了个身,面对老岳的背,他肯定还醒着,我把腿抬起来压他身上,又往他那里蹭了蹭,还甩了甩头发把发尾扫他脖子上去,岳嵩文果然欲起身发作,我立刻说,“老岳,你不是说不嫌我吗?”

  岳嵩文好言相劝,“小程,你这样让咱们两个都睡不好。”

  我说:“我觉得挺好。”趁他没说话,我添下去:“老岳,我可还生气呢。你干嘛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你说你在北京也就算了,你现在都跟我离这么近了,咱们又不是没见过,都见过面吃过一顿饭了,你当我什么,晾我呢?”

  岳嵩文道:“小程,我不是说了——”

  “老岳,你在这连房子都有,是不是还有什么老相好?”

  老岳转过身来,正好抱住我臭烘烘的脑袋,“哪里来的老相好。”老岳还笑了。

  “真没有?”我说:“我才不信呢,有能怎么样,我反正管不着你,也不想管。”我把头发拢后头去,抬头看他,黑暗里能看见他下巴的轮廓和低头看着我的眼,我说:“你以后也别讲你那些破事,我听了烦。”

  老岳眼暗了暗,说:“你这是吃得什么没影子的醋。”

  “我可不是吃醋,”我认真问他:“你不是说我这就是争强好胜吗?”

  老岳搂紧了我,哄着:“好、好。”他说:“睡吧。”

  我说:“你手拿开一点,你这样让咱们俩都睡不好。”

  黑暗里老岳低低的笑起来,他说:“小程,我怕了你了。”

  我说:“你要能怕我才怪呢,以后也少说这些没——”一时说上兴头,差点说出些粗言秽语,我说:“以后也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岳嵩文说:“好,听你的。”

  行吧,最好真听我的。我在黑暗里闭上眼。老岳这老房子里的老空调正老态龙钟的运作着,隔着个玻璃门还有点隐隐的海潮声透进来,老岳呼吸很规律,真是近了,我第一次被人这么搂在怀里睡觉,老岳第二天肯定会被压得手酸,我要起早点,还能看他手麻掉的窘迫样子。其实老岳这也挺好,反正这世上人都说谎,老岳把谎话说得最坦诚,他的谎话也是我觉得最动听的,那这样就足够了。以前我是真争强好胜来的,突然缺了那点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心态吊着,茫茫的不知道所为,现在缓过这劲了,我劝我自己别总矫造得可怜兮兮的,一没多大苦痛,二这根本没人买账,自己也不会到快乐。现在我喜欢老岳,老岳也愿意跟我玩,那还有什么不好呢,反正我爱犯贱,老岳给我这个机会,再加上及时行乐理论,我又自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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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乔1

  第二天不知老岳怎么悄无声息起来的,我醒来时就听到他在厨房的动静,下床找他,岳嵩文让我去洗漱,他在平底锅里炒个鸡蛋,洗漱完吃完饭,我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老岳在厨房很久才出来,好像是在做整理,也一直有乒乒乓乓窸窸窣窣的声音。等他出来我拿着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问他:“你在这住多久啊?”

  岳嵩文说:“开了学回去。”

  我吓一跳:“你待这么久啊。”

  岳嵩文把盘水果放茶几上,“不欢迎吗?”

  我说:“你随便,”对话完了我才反应我把话说得好像是老岳住我家里似的。这个对话完了就没话说,我把电视换了好几个台,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放着个甄嬛传玩手机。刘文甫大早上给我发了个消息,提醒在手机上跳出来时老岳正在我旁边坐下,搞的我眼皮也一跳。

  老岳坐得很松散,我躺到扶手上,把脚跷到他腿上去,对着他竖起手机来看,刘文甫问我怎么没有去澳门,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回说是看孙淼的朋友圈看到的合照里没有我,我隔了一会回他:“你还认识孙淼啊?”

  脚上一温热,岳嵩文握住了我的脚心,我感觉不怎么自在,抬脚躲开他,往下躺了躺,把膝盖给他。岳嵩文垂下头,眼弯了弯,像看什么很好玩的东西,我被他看得下意识锁了屏,屏幕上映出来我卡在扶手里的大脸,下巴有叁层,的确比较搞笑,也很丑陋,我立刻坐起来了。

  老岳对甄嬛传没什么兴趣,陪我坐了一会起身去阳台上浇花草去了,真不知道花草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来浇灌浇灌我,但老岳不提,我也不愿意主动说要,尤其我昨天来而不报非礼一次,老岳肯定记了一笔,到时候有的求他的,算了,不稀罕!
  刘文甫回我了,他说孙淼是他弟弟的小学同学,有时候会来他家里找他弟弟。我说:“这样啊。”然后就不回了。

  刘文甫叁十好几,他爸早就催婚,孙淼在上海读研究生,读得不怎么认真,一直跑公司实习,算个社会人士了。跟我个彻底的学生妹比起来显然跟刘文甫更合适些更合适,我看刘文甫也是只喜欢年轻小妹妹,我跟孙淼年龄上不差多少。

  老岳浇完花准备出门,说去买中午要做的菜,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你去哪买啊,他说不远,就在后面两条街,那住得都是原住民,他把这里摸得倒熟,我说恩,你去吧。他问有没有要带的,我说没有。他穿了鞋推门走了。我知道我该跟他一起去的,但外面这么晒这么热,最主要是心里不乐意。

  甄嬛传播了一会不播了,开始播它地方台的新闻,我就换了个台,没想到还有播情深深雨蒙蒙的,也真是巧,正看着接到金培元电话,我闲着没事就接了,金培元还是向我打听老岳,原来老岳来这真是避世来的,谁也不联系,我不愿意告诉他我现在就在岳嵩文这,他听我说我这半个月没见过老岳,问,程霜,你这跟岳嵩文拿乔呢?
  我说:“我哪敢,我拿得起么我就拿。”

  金培元笑呵呵说:也别这么说,你也该晾他一次了,哪能回回都惯着他不是?他明显又是在讽刺我,听完我就恼了。我是想晾岳嵩文,没几天呢先把自己给晾凉了,现在还不是又巴巴跑上门?我刚缓过这劲又让他给揭起来,气得我想挂电话。金培元现在是心情不赖,也有点闲了才逗我,之后这电话是让他给先挂了的,他说现在有人找,晚上再聊。电视剧里都演到拯救方瑜了,我盘腿在沙发上胸口堵得不行,正这时候老岳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个大塑料袋子,我冷眼看着,稳踞沙发不动。老岳把东西先放地上,拿出拖鞋来换。金培元说我跟岳嵩文拿乔,岳嵩文也是这么觉得吗?岳嵩文把鞋换上,迈进客厅了,我才起身过去,接他手里的袋子。

  他提着袋子的手避了一下,说:“不用。”

  我看是岳嵩文跟我拿乔。

  我收回手,随他去了厨房,我看他袋子装了不少稀奇东西,原住民里好多渔家,丈夫妻儿住在船上,家里老人在岸边卖些零碎。老岳买的都很新鲜,他把花蛤放水里吐沙,我在旁边靠着,拿手指戳探出来的软肉。

  岳嵩文在厨房几个来回嫌我碍事,要将我劝出去,我把浸在水里的手拿出来,勾住岳嵩文的围裙带子,黏着他不走。

  岳嵩文要洗把菜的,拎着那把菜站住了,我声音像雪姨,婊里婊气的道:老岳,早上几点才吃了饭啊,你真饿吗?
  岳嵩文回说:“要炖个汤,有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那么急干嘛。”我把手在老岳围裙上蹭干净了,顺便把他身上搜身式的摸了一遍,老岳把菜放案板上,抓了我作奸犯科的手,他让我:“出去看会电视。”

  我说:“电视哪有你好看呀。”还给他抛媚眼。

  岳嵩文望着,一会儿他问:“小程,你平常吃药吗?”

  “吃什么药?”

  岳嵩文说:“我这里什么都没。”

  我反应过来了,“你骗谁呢,你上次出差带出去一盒,用了一多半还给带回来,真不舍得浪费。”

  岳嵩文只笑笑,我把手从他身上放下来,“做你的饭吧。”

  老岳重新拿起菜,到水池里洗。我坐回电视机旁,看了一会电视,实在看不下去,我起身的时候老岳还在厨房里倒腾,我对着门说:“老岳,我出门一趟。”

  老岳说外边温度不低。

  我说我就随便走走。

  老岳又说了什么,我没听见,换鞋出门了。

  还是那个士多店老板娘,白天见她这个铺子显得更破了,她窝玻璃货柜后面看手机,扬声器开的特别大,跟着个视频笑得咯咯嘎嘎,我在那几排子可怜货架里逛了好几圈,没见着,回到她面前问,她把手机关了问我要什么。昨天我买了烟,她把我认出来了,还以为我又要,手已经伸向摆烟的柜子了,我问她这有没有避孕套。

  老板娘从身后几串挂着的色素糖后面刨出来一盒,我摸手里都蒙灰了,我说还有吗?她说你要多少,我从口袋里摸出来叁张红钞票,还是我昨天上车前备的零花,想问这怎么卖的,出口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能买多少”,老板娘年纪也比较大,比较见多识广,扭头刨了半天,刨出一堆来给我,我说:“这么多啊?”卖的也太便宜了。

  老板娘说那你要几盒,我的钱都摆出来了,看那一堆盒子也给垒出来了,我说:“那就这样吧。”也想整整岳嵩文。

  老板娘给我装了个黑塑料袋子,记了个结给我,我拎手里晃晃荡荡,没着急回去,在小区里逛。

  这儿树挺多,密密实实压出很多块阴凉,有人在扫草皮里的小径,我经过他时他都懒得看我,是个岁数特别大的。中间有个广场,喷泉早堵死长了花草,两个坐轮椅的老太太在晒太阳,后面是她们的护工。这天能把人晒病了吧。我都不怀疑这地方现如今只住着这俩老太太和老岳,老岳他好像特爱住这种荒凉的养老小区。我找到一个四周全是树的地方,有把椅子还算干净,我坐在上面乘了会儿凉,后来感觉有蚊子,就走了。

  老岳给我开门,他没问我去干什么,就问一句:“热吗?”他劝过我不要出去的,的确是热,我小腿挠得红通通一片,不是蚊子咬的就是被晒的。我把门关上老岳就去厨房看火了,我把黑塑料袋扔鞋柜上头,老岳在厨房里说:“你手机一直响。”

  茶几上我的手机端端正正摆着,之前我走时候是放沙发上的,我过去一看,是我妈给我打的。除此外一些没什么紧要的消息,我把屏幕按灭,关了声音放回去,电视已经让老岳给关了。我也懒得再开,老岳叫我去厨房拿了一盘水果,我也懒得吃。汤在火上稳定了,老岳和我一起出来坐在餐桌边,老岳吃那盘我不愿意吃的水果,我趴桌子上看他吃。昨天在玄关他给我口完,我脚勾着他的身子溜下来,挨蹭到他硬的地方,当不知道扭脸走了,换成金培元当下就把我提溜回去了。我想知道老岳是不是觉得我不识好歹,闹得过了,然而一想我做得哪里都算不上出格。岳嵩文还在那吃水果,根本没看我,我想他就像对个小孩,小狗一样对我,我那些小打小闹,不过是养成里的小趣味,不伤他什么。

  老岳忽然问我:“你家里人知道你没去澳门吗?”

  我说:“不知道。”

  “怎么不给他们说一声。”老岳说:“电话打那么多通,不是担心你?”

  我说:“我能怎么说一声,说我跟我老师在一块,在他家睡觉呢,让他们别担心?”我烦老岳管我这些,他又不是真想管,就是口头上客套客套,全是虚的。他好久没这么说教了,现在又开始了。我从他手里抢他刚掰开的山竹,他就重新拿了一个,掰开后却还放我手边,接着又打开一个,又放我这里,我突然没心情吃了,就把它们推还给老岳。

  老岳只吃了半个,其他都剩下了。

  我觉得没意思,回沙发上看电视。

  老岳做海鲜也好,汤也好喝。饭吃完老岳问要不要休息一会,我说不用,他起身收拾了桌子,但只把碗筷放水池里没有动,然后出来说:“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我送你回去。”

  我说:“你赶我走啊。”

  “你不想回去?”老岳说:“我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今天上午我的确没跟他说几句话,只看电视了,还出去溜达了一个多小时,怪不得早上起就对我态度一般,后来还说什么给家里人报备的事,他果然是嫌我消极怠工。

  “有意思啊。”我说,去玄关拿了那黑塑料袋,解开把东西倒桌子上,之前在店里还只觉得有点多了,现在这样哗啦啦倒出来显得更多,视觉冲击力很大,我感觉有点小激动,靠着桌角,跟车模靠着凯迪拉克似的,得意洋洋的展览出来。老岳说:“你出门是去买这些了?”

  我说:“跟我是用不了这么多,剩下您还自己留着慢慢用呗。”

  岳嵩文面对这一桌子保险套先是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说:“小程,我又惹你不高兴了?”

  “你没惹我啊。”我说:“这不接昨天的档吗。”

  说着我就捡起一盒拆,从平时拆的那个口,却怎么也打不开,低头看是让用透明胶纸封起来了,我就换了个角拆,结果越看越不对,老岳也过来了,看了一眼说:“你在哪买的?”

  我说门口士多。老岳另拿起一个,指着个字母让我看,我一看,绝了:o多出个尾巴成了a,完全的假冒伪。

  我把这玩意一扔,想真跟老岳拿次乔,也没成功。

  老岳让我把这些都收好,我拿手把它们统统扫回塑料袋里,那黑塑料袋怎么看怎么是个垃圾袋,正好装这一袋子废物。

  老岳去洗了碗出来,见我在餐桌边生闷气,他过来拍了拍我,还让我去收拾我的东西。

  我今天生的气可真是太多了,看一眼老岳,我觉得我就是个谐星,但又没什么办法。算了。

  我没上楼收拾东西,到沙发上躺倒了把电视打开看。老岳把厨房彻底收拾干净后过来,拉走我去睡午觉了。

  我说我不困,他躺下我拿手机在旁边玩,玩个竞技类手游,我手指甲又留的比较长,镶了钻啊珍珠什么的,点屏幕的时候发出叩叩叩的声音,我一直等老岳什么时候忍不下去,等着等着我都困了,刚想放下手机看看老岳睡了没,眼前一黑,是老岳抖了被角把我蒙上了,他说:“不玩了,睡觉。”

  我把手机一扔,当然这次没随便扔,是把蜂窝移动数据关了,还静了音倒扣在枕头底下,之后从被子底下刨出头脸,闭眼就睡了。
TOP Posted: 04-17 07:20 #59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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