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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蕾丝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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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明若身上就只有那一件薄薄的小肚兜了,她羞红着捂住自己的小脸,虽然跟须离帝夫妻九载,但在做这些事时,她总是免不了羞涩。他想要她做什么,她当然清楚了。

  娇小的身子慢慢地从他身上爬下来,很小媳妇儿地跪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斜挂着的小肚兜掩住了胸口两颗嫩汪汪的乳,下摆微微遮住了那片神秘的黑色丛林,但却隐约透出一丝诱惑的味儿来。她有点不安地看了须离帝一眼,他正用着温柔中带着命令的眼神凝视着她,修长的手臂一伸便抚上了她圆润的小屁股细细地掐起来,明若敏感着呢,一下子就嘤咛着趴到了他胸膛上。须离帝看着她这副娇柔无力的样子,心里柔软一片,道:“父皇等着若儿的表现呢,现在干什么呢?耍赖皮?”

  明若鼓起腮帮子,小屁股左右摇摆着,像是想躲开他的触摸,又像是想要他摸的面积更大些:“嗯……就来了……”说着便往后退着跪下,小手抚上须离帝胯下那鼓鼓囊囊的一团。

  不管见了这玩意儿多少次,明若都会被它的巨大、火热所吓到。她咽了口口水,纤柔的指尖轻轻地在须离帝胯间溜过一遍。须离帝猛地抽了口气,他最喜欢明若主动碰他,平日里舜元经常闯祸或是偷懒,须离帝经常罚他,可这时候只要舜元求个情,明若就会忍着羞涩主动投怀送抱,最后的结局当然就是皆大欢喜。

  可惜平常很少有,小东西向来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跟他太过亲密,嘴上说着不愿担着祸水的名号,其实,应该还是对他们之间的血缘有着强烈的排斥。须离帝用了近十年的时间也没能让明若完完全全地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她敬他爱他,却也怕他惧他,如果他们之间不是父女,如果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也许早在当年他占了她之后便能让她忘记端木云爱上他,可惜——他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做不到把彼此之间的血缘融化掉。

  但须离帝亦是暗自庆幸的,正因为他是她的父亲,才能凭借这个让她永远守在自己身边不离开,才能不管做什么,都能让她原谅,让她接受。

  他温柔地注视着一脸忐忑的明若,抚上她小小的脸,从她浓密纤长的眉,到粉艳红润的唇。这些年来她做了母亲,人也瘦了许多,脱了当年的婴儿肥,却又依然是当年好女儿颜色,眼底眉梢的稚气亦是从未散去过:“若儿……”他呢喃着她的名字,看到她受惊的小脸,那双大大的紫色的眼睛望着他,天真无邪的模样,竟是像极了孩童。他摸摸她的脸安抚他:“别怕,嗯?”

  他为她,做的可不止这么 第一点点。小脸贴上那肿胀的地方,轻轻地磨蹭着,滚烫的小脸蹭着滚烫的男性阳物,就只隔着那么一层薄薄的布料,不仅是须离帝,就是明若,心里都是涌过一阵异样的潮流。

  鼻息间尽是须离帝身上白花曼陀罗的气息,按理说这么多年来她早该染上他的气味才对,两人身上的味道一样的话还能闻出什么来呢?可明若就是觉得须离帝和自己不一样,他不像她,从来不用花瓣牛乳什么的沐浴,也不染熏香香包,可身上的味道却永远那么浓郁动人。只是靠近他,都觉得由里到外都被他晕染上了记号。

  小手轻轻拨开白色的亵裤,一根粗壮的大阳具立马就跳了出来,柱身已经涨成了紫红色,顶端硕大的龟头小眼吐着淡淡的清液,明若的脸更红了,须离帝身上一点异味儿都没有,就连私处都是充满着浓郁的白花曼陀罗味道。

  她一只手根本握不了,就算是两只手也只能算是勉强握住,还有好大一部分从她纤细的指尖露出,那么大,真的是夜夜占有她的那个大东西吗?明若傻傻地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巨物,被吓得不轻。不管多少次看见,她都会想,自己的身体真的能够吃下这样粗壮的阳物?

  素手来回套弄着,须离帝慢慢开始发出呻吟,他本是谪仙般的人物,偏生呻吟时却又显出异样的妖魅来,声音清浅低冷,带着极致的妖娆魅惑:“若儿……摸摸父皇、快摸摸父皇……”他覆住她的小手,带领着她上下套弄,并用她的手揉捏着下方两颗巨大的卵袋。这样套弄了好一会儿,须离帝不仅没有释放出来,反而涨得更厉害,明若手足无措地看向他,他叹了一声:“我真是把你给宠坏了。”都这么久了,还是不会取悦他,永远都跟个小处女似的,羞羞涩涩娇娇怯怯的小模样。

  明若委屈地看着他,眼看眸底就要闪着泪光,须离帝笑着松开她的手,将她鬓边散落的青丝往后别,露出精致的小脸来:“来,乖乖地取悦父皇。”

  大眼眨了眨,小佳人还是乖乖伏了下来,小手握住巨大的柱身,那滚烫的温度烫的明若心尖儿直发烫。她伸出粉色的舌尖,轻轻地舔了下那冒着清液的顶端。

  须离帝的身子没有异味,那清液到了嘴巴里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明若早就习惯了。可只要想到这是从父皇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她就忍不住要脸红。须离帝迷离中带着满足的眼神更是大大的让她有了一种成就感,好像每次被欺负的自己终于要翻身了。小嘴张开,勉强纳进去一个头,明若用舌尖抵住那小眼用力的吸吮,须离帝快活不已,大掌搂上她的腰,轻轻松松地便将她整个人抱到了身上,扒开那两瓣嫩乎乎的小屁股,薄唇张开,吮住顶端早已动情肿大的小核。

  这姿势实在是——明若涨红着脸,柔嫩的脸蛋附在须离帝胯间,和那东西近距离相贴着,身下强烈的快感刺激着她叫了出来,小手握着柱身不知该怎么动,整个人都缩到了一起,要不是须离帝握着她的臀瓣,说不定她已经要跳下床逃走了:“嗯啊……”

  灵巧的舌尖巧妙地舔过娇艳的嫩穴,那两瓣肉片实在闭的太紧,须离帝手指一挑便将它们分开,露出里面那小小的嫩红色的小肉洞。舌头从中间一划而过,明若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登时就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她紧紧抿着嘴巴不肯发出羞人的呻吟,手上的巨大却是不安分地跳动着,好像在责怪她忽略了它。咬了咬牙,勉强忍住须离帝的攻势,明若重新张开小嘴含住了那粗硕的大龟头,嫩滑的舌头在顶端扫来扫去,立起了舌尖朝那个小眼儿里钻。须离帝向来是觉得舒服就叫出来的人,而明若在他的亵玩下也不住的呻吟,营帐里男女粗喘娇吟的声音便异样的融合到了一起,听着都能叫人失了魂。

  不过舒服归舒服,只要明若一失神忘记取悦他,须离帝便会惩罚似的轻咬那两片薄薄的贝肉,明若被咬得浑身颤颤的,连忙继续致力于自己该做的。她嘴巴小,一直都很难全部将他含进去,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明若大概也知道这些房事都是讲究技巧的,须离帝教给她的绝对是她这辈子都受用不完的——当然不止是指闺房之乐。她在他身上动了动,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不得劲儿,便往前挪了点儿,小屁股却被须离帝一把捉住,知道须离帝不准她再动了,明若也只好尽量将头往前倾,一点点将手中粗壮吓人的阳物含入口中。

  还是太勉强了……她根本就没法儿完全吃下去。小脸被憋得通红,大大的眼里更是蓄满了因为阻塞而溢出的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须离帝拍拍她嫩嘟嘟的小屁股:“够了。”

  明若回过头,小而精致的脸蛋上带着潮红,嘴角还可疑地挂着一点晶莹的水滴,此刻正轻轻地咳嗽着,那小可怜的模样真是惹人的紧。“乖。”将她从身上抱起来,指尖温柔地撬开她的小嘴,明若也很乖的张开任他查看。“真是个小笨蛋,都多久了,到现在都不会。”每次都将他卡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很伤身的。偏偏他就喜欢,就算她永远做不到轻而易举地取悦他。

  “……”小佳人委屈了,嘟着嘴巴不吭声,小爪子巴在他肩头不肯放,脸也藏进他胸膛,闷闷地道:“若儿笨,那父皇去找其他妃子好了,她们肯定都乐意,做的也肯定比若儿好。”

  这话说的……小东西脾气见长啊,都敢呛他了。须离帝摸摸她的头,“此话当真?”

  明若哼了一声:“我就知道父皇是个不安于室的主儿。”

  不安于室……这是能用来形容他的词么?须离帝轻笑,抱着怀里的宝贝轻轻摇晃起来:“又不是没让她们做过,没有你之前,这些事儿父皇见的可多了。”还需要他去找么,哪个女人不是欣喜若狂的缠上来,压根儿就不需要他提出什么要求,那些女人便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可惜——全都食之无味,无趣的很。他说完这话明若气了,伸手想拧他,可须离帝虽然看起来瘦弱修长,很斯文很飘渺的样子,他那浑身的皮肤却都像是盔甲一样,别说拧找不到地方,就是用嘴咬也只会崩掉她一嘴小钢牙。

  半天找不到地儿的明若急了,他怎么能说那种话!什么叫又不是没让她们做过……他羞是不羞?!小手在那一片白皙平滑的肌肤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哪儿能下得去手的,掌心从胸膛上划过,刚好捏到一个小小突起,漂亮的眼里立刻闪过一抹恶意,明若低下头,将须离帝推倒,张口就咬了上去。嗯,就算是金钟罩铁布衫,这儿也不能练成钢铁吧?

  的确是不能练成钢铁,所以她咬得很顺利,那小小的暗红色的乳头被她叼在口中用力的咬,须离帝却不觉得疼,反而带着情欲呻吟出声。

  她是在咬他,不是在取悦他!明若气鼓鼓地瞪着正闭着眼享受的须离帝,恼得就想穿衣服。反正她怎么都没法儿翻身就是了,这辈子都得给他捧在手心捏圆搓扁。

  须离帝察觉到明若要走,却连眼睛都没睁便勾住了她的腰,捏了捏她腰间的痒痒肉,小佳人便立刻软倒了:“去哪儿?”把她抱到怀里,两人身体相贴,赤裸的私处也彼此摩挲着,那巨大的阳具穿过明若的腿缝,一下一下磨蹭着,间或擦过敏感的小花瓣,带出一兜一兜甜美的水液来。明若受不了,趴在须离帝胸口不住嘤咛着,滚烫的脸蛋在他胸膛上蹭着,吐气如兰的气息更是将须离帝包围的彻底。

  不知何时,须离帝的手已经到了下面,他只是将她轻轻朝上抬了一点,大龟头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门户,没费多少力气就挤了进去,润滑的爱液实在是太丰沛了,那甜美的味道让须离帝情欲大盛,恨不能把她弄死在怀里。进入的路一样的艰难,明若身子紧,即使润滑十分充足,也还是有阻碍,不过被层层叠叠的嫩肉吸吮包裹的感觉尤其销魂,她夹得真紧,简直能爽死人。

  “嗯……”哪里还有心神分开去回答须离帝的问话,明若伏在须离帝身上,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时而攥成拳,时而分开,小脚丫更是因为强烈的欢愉蜷缩到了一起,连纤白的腿都因为须离帝凶猛的进攻微微的打着哆嗦。

  就是这样水做的佳人儿才招人疼,一摸就软,一亲就骚,一插就流水,能带给他无法想象的快乐。须离帝边进入边掐着柔嫩的小屁股,真是奇怪,这么多年了,他就是看不够她也疼不够她,其他女人在他眼里都成了粪土,只想将最好的捧到她面前博她一笑,哪怕就只是一瞬间:“若儿,你说,父皇疼不疼你,嗯?”边问边用力插入。

  明若哀哀的叫着,一时间还没法儿回答须离帝的问话。他便抽了出来不给她,明若急了,不住地蹭,嘴里也断断续续地回答:“嗯……疼、疼……父皇疼若儿……”

  “那你委屈吗?”又是用力的钉入,将她整个人贯穿,剧烈摩擦的快感让两个人都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呻吟。“父皇当初强了你,你委屈吗,嗯?”

  小屁股左右扭动着:“不委屈……嗯嗯……不委屈……”

  大掌托着她往上,这下入得更深:“有了舜元,若儿是不是再也不想咱们之间骨血相通了?”

  明若却没有回答他,不可能的,说不想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她会永远都记得他们是父女,她身体里流着的是他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只能暂时不去想,却永远不能忘掉。

  “若儿?”

  她摇着头,“别问、你别问……”小嘴凑了上去,要他亲。须离帝轻叹一声,温柔地吮住她扁着的小嘴,舌尖探进去同她缠绵。

  谁也没发现外面似乎有个影子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退走。

  那日过后的第二天,狩猎节便正式开始了。上午的时间是给众人去追捕猎物,下午才是争夺勇士的时候。小舜元激动的很,早早就骑马窜走了,明若到底是担心他,派了安公公随侍,而自己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便一个人待在营帐里。须离帝则在上位坐着,营帐里便只剩了她一人。本来他是要带她一起的,可明若才不想自己被那么多人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难受死了,还是一个人待在营帐里来的自在,反正也有书,她可不嫌烦。

  手边摆着精致的糕点和水果,明若卡呲卡呲地啃着苹果,翻着手里的书。这几日在营地吃的食物都很容易上火,所以她才如此努力的啃水果,并且逼迫须离帝跟舜元陪着她一起啃。须离帝倒还好,他不挑食,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讨厌的,明若要他吃他就吃,可舜元就不一样了,那无肉不欢的小家伙眼泪汪汪的,明若要他吃个苹果都跟要剐他一块肉似的。

  就在她看书看得入迷的时候,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以为是须离帝,明若回过头,一个“父——”字噎在喉咙里没有叫完,精致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冷霜。

  她可不爱跟陌生人讲话,但进来的那人可不这么想:“娘娘好兴致,这么个时候还在看书呢。”

  明若将书本合上,站起身:“二皇子说笑了,本宫愧不敢当。可这营帐不是随便进的,皇上若是知道了,二皇子也就麻烦了。”

  “别拿父皇来压我,你这小蹄子,当我不知道你是谁?!”二皇子咧嘴一笑,慢慢靠近。明若心里一惊:“你胡说什么,若是被皇上听到了,本宫且看你如何解释。”

  “得了吧四皇妹,你当我诓你呢?”淫笑声越来越大,二皇子搓着手朝明若逼近,“我昨儿个在这外面可是都听到了,你就是端木云的妻子,这大安王朝的四公主——早该死掉的四公主。”若不是他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迷上了这个美人儿,也不会顶着天大的胆子来偷听墙角。谁知道就给他听到了这不可告人的秘密。哈,他有了这个,还怕这美人儿不听自己的话?父皇都能不顾伦常享受自己的女儿,他怎么就不能跟着尝尝自己妹妹的味道?瞧着柔软的身段儿,嫩白的皮肤……不知道玩起来是什么感觉,一定很销魂,否则父皇怎会专宠她多年?“我说四皇妹,今儿个你若是从了皇兄我,这事儿咱就谁也不说,要是你不从……哼哼,那可别怪皇兄我不讲情面。”

  明若可不会被他的话吓到。和须离帝比起来,这个二皇兄连提鞋都不配。只要自己不受伤,也不让这人得逞,父皇知道了必然会解决这个问题。她开始不着痕迹地朝营帐门那儿退,二皇子却笑了:“四皇妹,你就别想了,这外面的人已经都被我弄倒了,你现在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乖乖地把衣衫给褪了,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一种作呕的感觉袭上明若心头,因为担心小舜元,她几乎把所有暗卫都派了出去,只留了几名普通御林军守着营帐,满心认为须离帝就在附近不会出什么事,可现在看来她错了。暗自咬了咬牙,她握手成拳,昂起下巴,透出一种绝顶的傲慢和高贵来:“你若是不怕皇上知道后杀了你,尽可一试。”

  岂料这人笑得竟更加开心:“四皇妹,我可不像是三皇弟那傻瓜,为了美色什么都不顾了。在这之前我就已经留了一手,你若是不想这事儿流传出去,就乖乖从了我。嗯……我想想,日后天下人会怎么说呢?身为端木云的妻子却和父亲私通……还生了孩子,简直是造孽不是?!”这么说来,舜元根本就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现如今大皇兄和三皇弟已死,剩余的皇弟亦已经莫名其妙夭折,除了舜元,他是父皇的唯一子嗣。现在又有了明若的把柄,这大安王朝的江山他是坐定了!

  和人比嘴皮子,那一向不是明若的强项。她咬了咬嘴唇,暗自心惊。

  见明若不说话,二皇子以为她在考虑,忙凑了上来,一脸淫笑:“皇妹,你好好考虑、好好考虑,皇兄我也不是不懂怜香惜玉之人,你若是从了我,我保证,绝对会疼你宠你,决不比父皇差。”说着还想伸手摸她的脸,明若眼尖地躲开,冷声道:“你说留了一手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嘿嘿直笑,却并不说:“皇妹,哥哥我可不是傻瓜,告诉你好让自己死的更痛快些吗?想想父皇和舜元吧,快些从了我,这事儿就全了了。”

  明若瞅了个空儿朝门边逃,哪知道二皇子竟是有些身手的人,一把便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拖进怀里。看着眼前这张即使是生气都美得不可思议的容颜,二皇子陶醉的更厉害,不顾明若的反抗,他抚上她的脸,呢喃着:“我还真不知道皇妹你竟生得如此貌美……倘若我早些知道的话,哪里还轮得到父皇?”他早就占了这小尤物了。

  被他这话气得小脸通红,明若想呼救,却被二皇子更快一步地捂住了嘴巴,随后便被连拖带抱地弄到了榻上。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能跟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相抗衡?就在衣服都要被撕开的时候,正埋首在她颈侧吮吻的男子却突然闷哼了一声,随即不动了。

  明若吓得也不敢动弹,过了会儿才推了推身上的二皇子。他没什么反应,她便奋力从他身下钻了出来,男子软软地倒了下去,面朝下摔到了地上,后脑勺则插着一支简单的白玉钗。

  这支钗子……好生眼熟。

  就在她惊疑交加,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营帐的帘子被掀开,须离帝走了进来。见二皇子倒在地上,又看到明若衣衫凌乱,神情蓦地一冷。明若知他又要生气,连忙冲进他怀里,软软地道:“没事,若儿没事,父皇别气。”

  须离帝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嫌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脏污的老鼠。对于这个儿子的死,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是唤了人进来将其清理走,便揽着明若走到床边,以眼神问她,等她亲口道来。

  明若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须离帝听到她险些被辱后神情冷的吓人,若非二皇子死了,他恐怕会让那人生不如死。可明若担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父皇……不会有事吗?他说、他说他还留了一手……”

  “没事。”他摸摸她的头。“什么都有父皇在呢。”

  明若勉强放下心,偎进须离帝怀里,扯了扯他的衣襟:“父皇,我用钗子杀了二皇兄,你不会生气吗?”

  须离帝轻笑:“有什么好气的,我只气你下手的轻了。”话是如此说,他眼里却是无比深沉,似乎在想什么,但明若却并没有看见。

  出了那样的事,明若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在狩猎场待着,勉强撑到了狩猎节结束,便被须离帝带回了宫。她心思百转千回,却偏偏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回宫后的日子一如以往,但这一日盘龙宫却来了位不速之客。明若看着面前的皇后,却不知她来意,也只能先笑脸迎人:“皇后娘娘不知有何要事?”

  皇后依然笑得雍容华贵,可明若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皇后似乎也没有跟她说清楚的意愿,只是坐了下来,笑道:“妹妹,姐姐今日前来,还是想请妹妹帮个忙的。”

  明若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忙肯定不好帮。

  果不其然,皇后笑了一下又道:“如今已是十载过去,后宫除了妹妹再无秀女进来,几名皇子亦都英年早逝,皇室香火愈发断绝了,昨儿个我那宫里来了不少官员,都求着本宫劝劝皇上广纳秀女以充实后宫,延续我大安王朝的皇室血脉。本宫想了又想,皇上唯一听得去的人就只有妹妹了,还请妹妹以皇室为重,劝说皇上发榜选秀。日后宫里进了新人,也能替妹妹减轻些负担,毕竟多些人伺候皇上,也不是什么坏事。妹妹你说可好?”

  这番话软里带着硬,硬里透着软,明若跟皇后比,还是太嫩了。她绞着手指,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要说这些年须离帝教会她最大的本领,那就是不管面前摆的是什么刀山火海,都能表现的漫不经心:“皇后娘娘言重了,且不说后宫不得干政,单说灼华身份,也不过是贵妃,哪里有劝皇上去选秀的权利?这话若是说的好了,算是心胸开阔有容人之量;可若是说的不好,岂不就是犯上忤逆之罪?皇后娘娘,您可不要害我,请恕灼华无能为力。”

  碰了个软钉子,但皇后却不以为意,只是笑道:“妹妹这话说到哪儿去了,皇上宠爱妹妹,世上谁人不知?只要是妹妹的要求,皇上那是定然不会不答应的。还请妹妹看在百姓和天下的面子上,劝劝皇上。”说着凑近握住明若的手,染着鲜艳蔻丹的指甲摩挲着明若玉一般的手背。“妹妹真是生得好看,瞧这皮肤,跟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似的,就连本宫这女人看得都要嫉妒了呢,说起来……妹妹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唉,这样想起来,妹妹比几名公主年纪都要小上那么几岁呢。”

  明若心下一惊,她忽然提这些做什么?!可怎么看皇后,她都始终笑着,不露丝毫情绪。明若心里愈发紧张起来了,却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付:“皇后娘娘过奖了,灼华已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了,哪里还称得上是什么姑娘。”

  “妹妹,姐姐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皇后拍拍她的手,笑得很慈爱。明若看着她的笑脸,登时觉得心一冷!“二皇儿临死前给本宫捎了信,妹妹也别瞒着本宫了,当然,本宫也不是那么不识相的人,只要皇上喜欢,那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要妹妹一心一意地对皇上,姐姐我是绝对不会妄言一句的。还请妹妹好好劝劝皇上选秀的事,毕竟这样才好交代不是?”

  说完,便起了身,不忘叮嘱明若:“妹妹可要分得清缓重轻急才行,你说是不是?”

  看着皇后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外,明若的手都在颤抖。她颤巍巍地看了看四周,没有别人,难怪刚刚皇后娘娘一进来便将所有人都挥退了,原来、原来她知道!二皇兄临死前说的留一手就是指这个吗?他在当天就将此事告诉了皇后娘娘?!

  不行,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日后皇后娘娘定然会以此为要挟,对她予取予求。倘若只有她一人便还罢了,现在她有了舜元,那是万万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傀儡的!她是个母亲,她唯一肯为之付出的只有她的孩子,从现今的情势看,皇后娘娘势必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明若清楚着呢,现在她受父皇宠爱,皇后可以利用她得到多少好处,简直想都想不过来!为了舜元,她不能让自己成为皇后手中掌控的木偶!

  可是……可是不愿意,她又该怎么办呢?明若在房中来回走,心慌意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大概来回走了有半刻钟,便立刻冲了出去。守卫在宫门外的宫女太监们见向来温婉的明妃娘娘露出如此惊慌的神色,个个面面相觑,连忙追上去,可明若心里着急,脚下步伐也慢慢加快,最后索性直接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御书房的侍卫们见是她,无人敢阻拦,明若推开门,无视了书房里的数位重臣,径直奔向了须离帝怀里。

  须离帝何曾见过明若这般惊恐的模样,当下心疼不已,抬起她小脸时才发现她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小脸都花了。也不管正商讨着军情,他直接挥退了在场的所有人,直到剩下他们两人时才温柔地拭去明若脸上的泪珠,柔声问道:“怎么了,谁人敢给我的宝贝若儿气受?”

  明若哽咽着抱紧须离帝:“父皇……父皇……若儿好怕、若儿好怕——”她泪流的更快,小手紧紧地捉着须离帝的衣襟,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打着哆嗦。

  眉头拧起,须离帝拍着她的背,亲吻着她泪痕斑斑的脸蛋,直到她哭到打嗝儿,才端了茶水喂她。明若抽着红彤彤的小鼻子,乖乖喝水,却怎么都不肯放开手:“父皇……父皇……”

  “乖,若儿不怕,父皇在这儿呢。”修长的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珠。“你怕什么呢,若儿,父皇就在你身边,你怕什么,嗯?”

  明若吸着鼻子,仰起哭得通红的大眼看着他:“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刚刚来找我……她说她知道、她说她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须离帝轻笑,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抱紧:“就这事儿就哭鼻子了?也不怕给舜元看见,都做娘的人了,怎么比舜元还爱哭?”

  明若傻眼,他、他怎么那么不在意的说……“别怕,交给父皇,嗯?”轻轻地亲她一口。“有父皇在,若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需怕任何人。”

  她傻傻地眨着眼睛,还是有点忐忑:“可是——”

  “乖,先把她找你做什么了给父皇说一遍,其他的之后再谈。”

  看着那双慈爱温柔的紫眸,明若抽了下鼻子,猫儿似的偎进他怀里,断断续续地开始叙说听完明若可怜兮兮的诉说,须离帝喷笑出声。他揉揉她柔软的小脑袋,亲了她的脸蛋一口:“小笨瓜,想什么呢?皇后能比我可怕?”

  明若眨眨眼,还真在心里比量开了。须离帝一眯眼,忍不住想啐这小白眼狼一口。他说这话只是个比喻,这小呆瓜居然还真的煞有介事地给他想去了!他和皇后能比吗?他就是再可怕,那也是疼她的,这丫头、这丫头真是能将她气死。当他看到明若摇摇头的时候,还是无奈地叹息:“你个笨瓜,有父皇在,你怕什么?”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嘴抿了半天才呐呐地道:“那、那若儿不用担心了?可是皇后娘娘要是说出去了……”

  “她不会的。”

  “诶?”

  “说你笨,还真的就笨下去了。”须离帝状似无奈地摇摇头,一副她没救了的模样。明若怒目而视,他才笑着捏捏她的脸蛋:“她还指望着你来达到她的目的呢,怎么会不顾一切说出去呢?再说了,她虽然是个蠢货,但比起后宫其他蠢货而言,也算有些脑子,她知道,只要说出去了,介时别说是她,就连她娘家,都保不住,我会抄了她的九族。”和他斗,有那么容易么?世上有几人会信她的话?历史,那是王者写的,到时候输到惨死的人当然是不自量力敢来挑衅的人。

  明若傻乎乎地眨眼,那迷茫的样子看得须离帝一阵阵的好笑。修长的指尖刮上她俏挺的鼻尖,声音温柔,带着笑意:“若儿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好好陪陪父皇就行了。”说着就伸手要解她衣服。明若一吓,连忙从他怀里跳起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痕,脏兮兮地跟只小猫儿似的,她双手放在胸前,像是这样就能抵御须离帝的入侵一样:“不、不要!”她昨夜才被他折腾的翻不了身,好不容易好一些,现在他居然又起了坏心思!

  须离帝逗她呢,小佳人一逗就炸毛,瞧,这不就不再拘泥于皇后了?袍袖一甩,明若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整个人就重新被拉回了温暖的怀抱。她吸了下鼻子,须离帝掏出绢帕给她擦着小脸,看着那双紫光灿然的妙目都哭红了,心疼的不得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谁惹她哭,他自然要找谁算账。到时候会不会牵连上某些人可就难说了,谁教总是有那么些人不长脑子不长眼朝枪口上撞呢?

  脸给擦干净了,明若刚刚又哭得厉害,这下子立刻就困了,双手马上就要揉眼睛,被须离帝捉住按下,冰凉温柔的指尖慢慢按着她的太阳穴周围。明若迷迷糊糊地享受着,越来越困,很快就睡了过去。须离帝见她睡了,也没吵醒她,只是看了看桌上还未批注的奏折,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的宝贝,连他都不舍得说一句重话,欺负一下,怎么能叫那些个下等的脏物来恐吓呢?也许今晚,他该纡尊降贵去见见某些好日子过久了愈发不懂得天高地厚的人物了。他留着她们,一方面是为了让后宫有制约,也能使得舜元学习的更快,若儿可以不用担上祸国殃民的罪名;另一方面……其实只是懒而已。懒得去看那些跳不出圈儿的蠢货能激起什么波浪。可谁想到呵,他难得的容忍居然被当成了软弱,居然有人敢来他的宝贝面前嚼舌根劝他选秀……呵,选秀是吗?

  须离帝温柔地抱着明若,心里冷笑,面上表情却仍是温柔。但明若似乎仍能感受到他心底波动,小鼻子皱了皱,咂了咂嘴,呜咽了声,他连忙放下心底所想,抱着她轻柔的劝哄,好不容易让浅眠的小东西睡熟,才轻手轻脚地抱着她准备起驾回盘龙宫,御书房虽然也有舒服的软榻,但终究比不上盘龙宫的玉床,他的若儿被娇养多年,不到万不得已,他都是抱她回盘龙宫睡的。

  但今日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做,不能陪她了。将手里的珍宝轻轻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再烙下一吻,吩咐宫女随侍在宫门外,才转身而去。

  所以当明若醒来时没看见须离帝时,还觉得颇为奇怪,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自己在他怀里睡着醒来时却没见着他的。

  起身,锦被滑落,她只着雪白的单衣,睡了一下午,先前的害怕也已经渐渐淡去了,如今想起来,竟有点想笑自己。怎生还跟小孩子似的,受了委屈就朝父皇告状,连舜元都不如。那小家伙自从懂事起就没跟父皇撒过娇,出了什么事向来都是自己解决。想到这里,明若脸红了,她觉得自己好惭愧……赤裸的小脚丫踩上软软的绣鞋,明若打了个呵欠,刚想唤人去将舜元叫来,鼻子里却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那味道……陌生,却也十分地熟悉。

  ……不可能、不可能吧?!

  小手攥成拳,明若焦急地四下环顾,却什么人都没见着,只在梳妆台前看见一枝含苞怒放的桃花。

  她慢慢地走过去,执起那枝桃花,娇嫩的花瓣微微张着,吐着里面嫩黄的花蕊,鼻尖一缕沁人的馨香。明若深深地吸了口气,以为这桃花是须离帝放的,父皇总爱在她睡醒的时候给她一枝桃花,可平时都是放在她枕畔的,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得见,今儿个怎么放到这儿来了?可空气中似乎还有一种味道……那味道很熟悉,但也很陌生,带着一股异样冷冽的大漠气息。怎么说呢?就像是她这些年见过的那些蛮荒首领。身上永远带着一种海东青的味道,野蛮、粗犷、凶狠。

  怎么可能呢?

  明若摇头,甩去脑子里不靠谱的想法,坐到梳妆台前,将桃花轻轻放下,拿起梳子梳着满头青丝。柔顺的发几乎放上梳子便会滑落,如丝水滑。

  她被娇养的如此美好,宛若当年好女儿颜色,丝毫未改。

  他……却老了。

  玉手执梳,明若对着昏黄的铜镜理着如水青丝,不言不语。紫眸看似平静无波,内里却有暗潮汹涌,精致出尘的容颜倒映在镜面,宛若巧夺天工的玉雕。

  那枝桃花安安静静地栖息在桌面上,散发着不为人知的清香。

  “传闻明妃,色艺双绝,有倾国容色,其神喻于桃花,世人谓之桃神转世,令天下百花尽失其色。”

  那声音轻轻的,柔和地像是一阵微风吹过来。

  明若手中象牙梳从手中怔怔掉下,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惊人。她快速眨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迅疾挂上了一层薄薄的泪雾,小手放到梳妆台上,衣服下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她不敢回头,怕自己听到的只是假象,但也许……不是假的。

  她早该知道才是。

  早在那日二皇兄轻薄自己时,她就隐隐觉得周遭的气息熟悉了,等到二皇兄死后,她本应更加确定才是,毕竟她压根儿没那么大的力气仅用一根白玉钗便杀了他。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这人竟真会出现……明若低下头,发现自己早已不争气地流了泪。她攥紧拳头,柔滑的青丝遮掩住她美丽的脸庞,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她颤抖的身躯和略显粗沉的呼吸,不难看出她其实非常激动。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明若透过迷蒙的泪眼,只见到那只手无比地沧桑,手背的青筋突起,骨节凸出,伴随着那人动作,有一只衣袖分明是空荡荡的。

  她不敢哭出声来,却也不愿见他,只是背过了身,不愿他看她,也不愿去看他,他们早已在九载前已经形同陌路了。

  “小四,我还欠你灵空寺一枝桃花,你可还记得?”那人也不急,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柔,轻轻地诉说着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约定。

  明若抬起头,逼着眼泪倒流回眼眶,摇着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走吧。”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她的肩,强迫着她转回去,然后那只手往上,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前方。明若迷离着泪眼,入目的是一张憔悴沧桑的面孔,五官依然俊朗,但眼角却已然刻上了细细的纹路。就连他笑时,嘴角都似乎带着苦。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下巴上那只手,入手的粗糙宛若一截树皮,好似完全没了生命力,只剩下沉沉的死寂。“你……”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线沙哑,似是已不能正常吐出字句。“你可还好?”

  不,他不好。

  但是端木云仍然微笑以对:“我很好,你可好?”

  时隔九载,曾经的夫妻再次见面,竟苍白的只剩一句你可还好。好或不好,又能有什么分别呢?反正她已嫁了别人,做了娘亲;而他……也已不再是当年模样。

  明若松开他的手,强自端起一副强硬的面孔:“你且走吧,皇上一会儿就回来了。被他看到你在这儿……又少不得要一番闹腾。”

  端木云却只是兀自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她。

  一连九载不再知她消息。

  从那日盘龙宫诀别,整整九载,他再也不曾见过她,甚至连她的一点信物都没有。

  端木云一连喝了四年,过了四年的醉生梦死,亦是四年谁也不识得。

  远走他乡,连去看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家都成了一种奢求。他什么都不留,只剩她当年未来得及给他缝完的一身棉袍,他珍宝似的抱在怀中,用仅有的一只手,像是抱着她般不肯松开,时间就这样在岁月苍凉里蹉跎过去,日复一日,白云苍狗,四载时光,亦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自始至终,再也见不到那抹巧笑嫣然的身影。

  他是真的把她弄丢了。知道丢在哪儿,却无法找回来。端木云从来没有像那样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倘若他早些下决心带她离开京城,去过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他们现在会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而非如今这样,相对两无言,甚至,连相认都不行。

  端木云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过那种没有明若,没有光明,没有灵魂的日子。倘若时间能够倒流一次,他定然不会再做什么将军,只愿同她桑麻蓬门,日子清苦,也是甘甜。天下如何,百姓如何,其他人如何,干他何事?他想要的只有那么一个明若,却死都得不到。

  她明明是属于他的妻子,可他为何要将她拱手让人?

  所以他回来了,用五年的时间,得以重新站回她身边,以一种没有人知道的方式。

  “你快些离开吧……待会儿,我的儿子也要过来了,被他看见,终是不好。”明若轻轻地推推端木云,低着头,没说话。

  “你的儿子……他叫舜元是不是?”端木云柔声问着,似乎横亘在两人之间九载的光阴根本算不得什么。“我见过他了,很聪明,很漂亮,很……像你。”见明若一下子看过来,眼神惊慌,他忙解释:“你放心,我没让他见到我,我只是、只是躲在暗处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他那么像你……”眉眼间却更像是那个男子的影子,看到舜元,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看到自己未老先衰的沧桑,痛失所爱的绝望。

  明若闭上眼,后退了几步:“我早已说过,今生今世,咱们不再见面,你也别再回京城来了。可你——你何苦……”她已经将他害得够惨,他却还嫌不够?“你走吧、走吧,别再回来了——”

  端木云怔怔地看着她,迷蒙地想起九年前,他跪在即将分娩的她面前,穿着染着血的囚服,狼狈不堪,握着她的手。她面色如纸,却还是逼着他承诺她离开,再也不回来,哪怕两人终身都不得再见。

  他不想再离开她了,真的不想了。这样行尸走肉的日子他真的过怕了,他再也不想夜夜梦魇,睁开眼,身侧一片冰凉,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似乎就在眼前,但伸手却又什么都碰不了,两人之间隔着天涯海角,好像今生真的再也无法相见。

  “我想你……”

  明若鼻子一酸,极力压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赶他走,让他别再来见她了,他却只是呢喃着,梦话似的说着这三个字:我想你。

  “我想你……”他又重复了一遍,面色异样苍白,一边袖子空荡荡的,明若看着他就像是只是一抹幽魂。端木云什么都没再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我想你,我想你。

  是的,我只是想你而已,就只是想你,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哪怕这次回来会死,我也想再见你一面,否则这辈子混混沌沌地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也许这一次,他能够真的和她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我想你……没日没夜的想,睁开眼睛是你,闭上眼睛也是你,醒着是你,睡了也是你,好像哪里都是你,却又哪里都不是。”他想她,想得跟死了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明若捂着嘴巴,眼泪往下掉,她看着眼前机械似的重复着我想你的端木云,他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如今却像是变了个人,眼里尽是死水。

  “若儿……”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颤抖地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你别哭、别哭……”他来见她,不是为了要她哭的。

  明若深深地呼吸着,可喉头似乎哽咽着什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慢慢地,她将端木云的手从自己手上推了下去,低低地道:“是我对你不起,是我将你害到如此地步。端木,你回来做什么呢?”她能救她一次,还能再救他第二次吗?和父皇为敌的,威胁到父皇的,父皇不喜欢的……这世上都已经不存在了。他在这节骨眼儿上回来,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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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蕾丝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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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云的眼底迅速闪过一抹痛苦,明若拒绝,他就没再碰她,她排斥的,他都不会去做的:“若儿……”他只是叫着她的名字,好像只要这样就满足了。“你还是那么好看。”

  明若怔怔地听着他的话,猛地背过身去:“我于你,不过是个故人,你还是走吧。”

  “他不能再伤害到我了。”随着这一声低低的话,端木云已经上前,用仅存的一只手揽住明若的肩头。“你无须再为我担心。”

  “我没有为你担心,我只是怕你回来,会让皇上误会我而已。”明若硬着心肠拨开端木云的手,“你快些走吧,一会儿舜元就要过来了,被他看见,我没法解释。”

  “你便是骗过世人,也别想瞒过我。这些年,苦了你了。”端木云微微一笑,好像所有伤害所有不堪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仍然是那年桃树下的一对璧人。“我回来了,就不走了,我只是想你,才来见你一面。”不过总有一天,他会光明正大地回来带她走。世上再无一个人能比他了解他的若儿有多心软,有多善良。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心里定然比他痛上万分。“我……我这就走了,你别再为我担心。”

  环着她的手臂轻轻地松开了,似乎带着万般不舍。明若没有转身,她知道,他走了。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别君胜过逢君好。

  她失魂落魄地坐到了地上,青丝散落下来,双手猛地捂住面孔,也不敢流泪,只怕待会儿舜元和须离帝回来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他为何要回来,为何要回来呵!回来送死吗?万一被父皇知晓,他就死定了知不知道?

  断了对她的念想吧,她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她有了舜元,就更不能离开父皇了,她这辈子,便是要被困在这深宫里直到老死,再也没别的路。明若痴痴地坐在地上,不愿再去想端木云的事情,她心里清楚,自己跟他早已没了瓜葛,却又免不了要为他担心,这种情绪让她不知所措。明若不知道端木云要做什么,但是从他的语气中来看,肯定是很重大的事,她真不愿看见他为了自己做这些疯狂的事情,却又无力阻止。要怎么告诉他,他才懂呢?

  她不会再离开须离帝了,永远都不会。

  正在明若发怔的时候,珠帘被掀起,舜元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发现母妃坐在地上,小孩儿心性地立刻跟着坐下,扑进明若怀抱,撒着娇:“母妃、母妃你坐在地上做什么?”

  在面对儿子的时候,她是从来都不会露出异样的表情的:“母妃坐在地上,想看看舜元是不是一眼就看得到母妃呀?”她刮了刮儿子高挺的鼻尖,又捏了捏他嫩嘟嘟的小脸,看到这张小脸蛋,她觉得以后一辈子都在这深宫里过也没什么不好。她有父皇,有舜元,亦算是夫复何求了。

  “那当然,母妃在哪里舜元都能一眼看到的!”小男孩很骄傲地昂起下巴,嘻嘻笑着在明若怀里拱了拱。“母妃,你知道吗?我今儿个遇见了个奇怪的妃子耶!”

  “奇怪的妃子?”明若讶然,舜元对于后宫那群妃子是很排斥的,他总认为那些人对须离帝心怀不轨,会害明若,所以不见还好,只要见了就非将人整的鸡飞狗跳不可。九年了,她可从未听过小家伙对哪个妃子有什么算是褒义的评价。“哪儿奇怪了?”

  “嗯……”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我觉得那个妃子和母妃长得有点像耶,不过母妃比她漂亮多了~而且她住在冷宫里,父皇一定不喜欢她,威胁不到母妃的。”

  闻言,明若倒抽了口气,难道、难道是……她怕舜元看出什么来,忙笑着将他拉起来:“好了好了,饿了没有?先陪母妃用晚膳好不好?”

  是娘亲,一定是娘亲……明若牵着舜元的小手,唤了人传膳,然后坐在桌边沉思。这些年她从未去见过娘亲,段嬷嬷也像是销声匿迹似的不再出现,须离帝不爱她跟除了他之外的人亲近,她也就不忤逆他。其实不见也挺好的,不想念,自然就不心痛。而且,她亦懦弱的不敢去面对娘亲和嬷嬷失望的目光。她们那么疼她爱她,结果她却做了如此尴尬的身份。和母亲共侍一夫……说出去简直都荒唐可笑!怎么能呢?她怎么能去见娘亲和嬷嬷呢?“舜元乖,日后见到这位妃子,就多陪陪她好了,嗯?”

  舜元点头,刚好宫女们开始上膳食,小家伙便夹起一块酥饼送到明若嘴边:“今天下午我就在那里玩的~这个妃子挺好的,还跟我讲了很多故事。对了母妃,我原来还有一位皇姐呀!”

  明若一愣,舜元见她表情,以为她还想听,小嘴一张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来:“她那个女儿叫什么……明若,是父皇的第四女,听说长得没有其他几个皇姐好看~不过她嫁得最好耶,母妃,那个叫端木云的将军真的有大家说的那么厉害吗?为什么安公公还有这个妃子都对他赞不绝口?他要真是好人,又为什么会杀三皇兄?他要真那么厉害,又为什么会几场大战都一败涂地?最后又怎么会和江湖人勾结从天牢逃走?可是我还有几点不明白……他走了,那四皇姐呢?她真的死了吗?我总觉得传闻不大可信……不过那个妃子就是这么讲的~”

  他每说一句,明若的心就像是被割了一刀。这辈子,她都不能让舜元知道真相。她不敢相信她的宝贝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会是怎样,她会心碎的。“好了,乖乖用膳吧,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也没什么好讲的,你父皇一会儿就回来了,待会儿让他教你练武去。”

  听到要练武,小男孩顿时兴奋不已,脸蛋上沾满了饭粒。明若笑着给他擦掉,心里却沉重不已。

  须离帝回来的时候舜元刚刚吃到一半,看到他只是挥舞着筷子,连行礼都没有。倒是后面的安公公笑道:“小太子胃口甚好,明日定是要长高了。”

  舜元最爱人家夸他长高,当下对着安公公露出可爱的笑容。须离帝坐到明若身边,安公公便极有眼色的示意在场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只余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用膳。

  明若心中有事,胃口自然不好,吃得不多,舜元则是个没心没肺的,小肚子都撑圆了。他年纪小,活动量大,食量也大,明若都吃不过他。小东西用完膳后又吃了些水果,缠着明若给他讲故事,明若无奈,只好抱着他坐在床畔,边捏他的小鼻子边给他讲。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没过一会儿小东西就没耐性了,从明若怀里跳下去,冲到须离帝身边,扯住他的袖子问:“父皇、父皇──”

  须离帝心情也是难得的好,他揉了揉舜元的小脑袋,轻笑:“怎么?”

  “父皇给我讲讲端木将军的故事好不好?母妃都不肯跟我讲。”小东西很委屈。“我在宫里听到的都是说端木将军怎么厉害怎么聪明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他最后打的几场仗会输呢?父皇为什么不帮他?”

  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牵着他的小手到床边,挨着明若坐下,然后将舜元抱到两人中间,刮刮他的鼻子:“端木云的确是个栋梁之才,但是……功高震主,舜元应该懂得。”他是将来要做皇帝的孩子,这些道理他早应明白。

  舜元嘟起嘴巴,圆嘟嘟的小脸蛋上露出一丝不解:“儿臣懂得,可是他都已经打了败仗,为什么大家还是对他称赞有加呢?一个人真能做到连失败都不让人讨厌吗?而且他为什么要杀三皇兄?”

  “因为你三皇兄当时要轻薄你母妃。”须离帝淡淡一笑。

  “什么?!”小家夥立刻炸毛。“那该杀啊!”

  须离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语带过,没打算给他多讲:“等你长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父皇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跟你母妃告个别,回你的寝宫安寝去,我让安公公送你。”

  舜元很不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要,人家要自己走。”说着便双膝跪在床上站了起来,在明若额头亲了一下:“母妃再见。”然后又在须离帝脸上亲了口。“父皇再见。”说完便跳下来龙床,一溜烟地跑了。

  明若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瞬间消失,一句小心点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咽了下去。这孩子,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她的眼里充满了宠溺,嘴角也带着微微的笑,刚抬眼就望进了须离帝眸底──他正凝视着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父皇?”

  “若儿,今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淡淡地问,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好像只是例行一问,类似于今儿个天气如何那样的语气。

  明若摇摇头:“没有,没什么事发生。”在须离帝的眼神下,她略略有些退缩,小脸泛白,怕会被看出什么破绽来。

  “那若儿是为何而哭?”冰凉的长指抚上她的眼角,泪痕早就干了,但是却仍瞒不过须离帝。“若非是有心事,今晚又怎会那样敷衍舜元?”

  “真的没有,父皇,你还不信若儿吗?”明若怕他怀疑,只能一半一半说了实话。“只是舜元回来的时候问我关于端木云的事,我不知该作何回答,又想起以前,多愁善感了些罢了。”

  “想起以前,所以哭了?”须离帝的语气慢慢沈下来,空气中似乎凝聚了一丝不悦的气氛。明若心下一震,生怕他误会,忙绽出甜美的微笑扑进须离帝怀中,柔美的小脸抬起来,露出如画的眉目,浅浅淡淡的,好像一幅深邃遥远的水墨画,绝美清雅到了极致:“怎么会呢,若儿只是想起娘亲和段嬷嬷,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样,难免担忧,所以才、所以……”

  须离帝咬了她的脸颊一口,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语气:“所以小娇气包就哭鼻子了?都多大的姑娘了,成天动不动就掉泪,你是小娃娃吗?”

  被他糗的满脸通红,明若捂着被咬的粉颊藏进他怀里,心上又是紧张又是松了口气。她也不敢确定须离帝究竟相不相信自己,但暂时也只能勉强这样蒙混过去了。不是因为对端木云有旧情,她只是不想他死而已,毕竟是曾经的旧人,毕竟,他曾经待她那样好。如今若是因为自己将他置于死地,那和忘恩负义的畜生有什么分别?

  须离帝似是相信了明若的话,抱着她滚倒在柔软的被褥中,高挺的鼻梁不断磨蹭着她的小脸,笑道:“过几日乌桓会派人来,到时候和我一起出席,嗯?”

  “乌桓?”明若愣了一下。“是当年那个沙略王?他又要来?那大皇姐呢?大皇姐也来吗?”

  “大皇姐?”他似乎早已忘了还有个女儿嫁了过去和亲。“这一次沙略来大安,此事也算是缘由之一。沙略王后勾引乌桓一名重将被沙略王当场捉住,他想废后,又没得到我的允许,所以才借着此次进贡的机会来提出。”

  “废后?”明若惊呼。“可大皇姐被废之后要怎样,遣送回来吗?”

  须离帝轻笑:“回来?就怕她回不来。沙略此人城府极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夥,背叛他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在被遣送回来的途中,说不定车队就会遇到强盗或是土匪,所有人均被灭口。”

  明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管怎么说,沙略同大皇姐好歹也是夫妻九年,那男人居然能够如此狠心?“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须离帝挑眉。“生死是她的事情,与我们何干?就让沙略以为他的计策成功也没什么。”化外之民,不足为惧。

  她其实也不喜欢那个大皇姐,毕竟自己是从小被欺负到大的。可一想起未来等待大皇姐的,明若心底就忍不住唏嘘一番。自古帝王无情,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不过……勾引重臣?大皇姐是疯了吗?!“父皇,那沙略王此番来京,除了这事儿和进贡就没别的事情了吗?我知道的……现在乌桓日益壮大,较之前些年被父皇灭掉的江国可是强了不少,此番他前来大安,定然包藏祸心。”她真是不懂须离帝的恶趣味,有人想吃掉自己的江山,他不仅不以为惧,还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壮大,直到足够成为威胁了,他才有兴趣去玩耍一番,这样的男人,真是──难怪舜元这么古灵精怪。

  “若儿真是慧黠,且让他玩着去,反正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浪。这些年安逸惯了,父皇正愁没机会教导舜元用兵呢。”眼下就有一个主动送上来的不怕死的,他开心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担心?

  明若反正是不担心须离帝,跟他比起来沙略简直就像是温顺的猫咪。她摇了摇头,只觉得倦意一阵阵袭来,今天晚上所见到的听到的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负荷范围,她想休息,然后把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忘得干干净净。须离帝也看出了她神色倦怠,遂没有求欢,抱着她便脱了衣衫安寝了。

  第二日晚上,明若难得的盛装打扮了一次,额间贴了花黄,云鬓绾起,簪着的金步摇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坠掉了……平日里她穿得都是简便的宫装,今晚这正装却穿了足足二十层!如果不是须离帝牵着她,明若铁定会被压到地上爬不起来。

  被牵到主位坐下,明若有点忐忑,她不敢去望坐在侧席的皇后,总觉得有一阵一阵的眼刀儿从那边飘过来,一下又一下的剜着她的后背,如芒在背。

  须离帝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捏了捏,明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描绘精致的唇瓣鲜艳的像是刚刚绽放的花朵。

  这宫里的繁文缛节,明若是完全不懂的,反正须离帝也不需要她懂,他将她纵容的太过了,让她生活在深宫,却如同在闺阁。

  等到形式走完,明若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她抿着嘴巴看了看前面坐的满满的众臣,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花起来。

  须离帝先是向在座的众人举杯,随后便轻轻啜了一口,其他人哪敢不喝,一个个都干了。明若无聊地四下看,同一个男子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那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她一时间又想不大起来是谁。过了会儿,她才微微瞠大眼睛,竟是那乌桓的沙略!

  须离帝向来耐性极佳,属于敌动我也不动的类型,他气场又强大,殿中众人哪里敢直视他,寥寥有的那么几个也在对视了一会儿后汗水淋漓地低下了头,沙略则是选择了站起来,举着酒杯,豪放地笑:“陛下,一别九载,陛下还是那般光彩照人,不见苍老,沙略在此先干为净了!”

  紫眸略略移了下方向,大殿上的烛光闪耀在他眸底,亮晶晶地,透出一股无比邪佞的妖气来。沙略看着他,竟哑了嗓子,眼神也开始闪躲,可他毕竟不是普通的人物,久经沙场见过无数残酷战争场面的人,居然会被吓到如此地步,也真是惭愧。他双手持樽,脖子一仰,便喝了下去。须离帝看着他喝下去,脸上表情不变分毫,眼神倒是瞟向沙略身侧带着青铜面具看不见面孔的男子:“这位……想必就是短短几年里扬名天下的海东青将军了吧?沙略王得此能将,真乃大幸也。”

  沙略也跟着笑起来:“陛下所说极是,为了请海东青出山,我可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哩!有了他,我乌桓吞并西域决不是空想!”

  “哦?”须离帝摇着手中的酒樽,以小指挑起明若的下巴,在她唇瓣上轻轻吻了一下,语带戏谑:“即便是再能干的将军,也不敌朕怀中这风华绝代的美人。”

  “陛下说的是,明妃娘娘国色天香,的确比得上十个海东青!”沙略也极为粗犷豪迈,丝毫不介意须离帝话中似有若无的调侃。“别说是陛下宠爱娘娘十年如一日,便是我这大老粗见了,都觉得怦然心动哩!”说完便仰首大笑起来。

  须离帝抚着明若细滑的脸蛋,她唇上的胭脂无比鲜艳,额间的花黄妖娆中透着勾人的妩媚,眼波流转,娇态横生,只是眼里有着不解。他低笑,挥了挥手:“沙略王此话说的甚好,说到朕心坎子里去了。”

  “沙略荣幸。”酒樽又被举起,沙略又是一杯酒下去,眼睛始终不离明若的脸。明若只觉得这人的眼神较之九年前更有侵略性了,她现在可真算是腹背受敌了。皇后娘娘在后面给她眼刀,沙略在前方盯着她不放,就不给人一点活路了?而且这人……哪来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当着父皇的面这样大喇喇地将视线流连在她脸上!

  明若愈发觉得难受,她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到须离帝怀里去。须离帝摸摸她的额头,却诡异地没对沙略的视线表示什么,只是唤了安公公过来,让他送明若回盘龙宫安寝。安公公领命,带着明若去了,舜元也立刻从席上跳起来,想跟着回去,却又碍于自己是一国储君,不得擅自离席,在须离帝的眼神示意下,终于怏怏坐下。

  路上有着宫灯,越接近盘龙宫,明若的心就跳得愈快。安公公一贯没有跟着她进去,只是在外面听候吩咐。她踩着轻巧的步伐走进去,果不其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背对着她站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好像不存在一样。明若轻轻叹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别再来这儿了吗?”

  那男子慢慢转过身来,赫然是一身长袍的端木云:“若儿。”

  “你为何会与沙略同盟,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野心了,如果是因为我,那请你趁早放手吧,趁着现在,还能从中脱身,否则──”

  “否则什么?你还是担心我,是不是?”端木云走过来,明若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他意识到,便没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苦涩的不可思议。“我想把你夺回来,就必须重新掌握兵权,而沙略找到了当时心如死灰的我,他用了四年时间说服我,我也用了四年时间,来决定要不要做这几乎称得上叛敌辱国的事情。若儿,我只是你的端木云,在别人眼里,我是乌桓的将军海东青。这一次我要堂堂正正地把你从须离帝手中抢回来,再也不让你离开我。”

  明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看着端木云眼里那熟悉的痴狂和灼热,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痛。她不懂事情怎么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像一切事情都不对了,都不走原来正确的路了:“别疯了,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有舜元在这儿,而且、而且我……也舍不得父皇……”

  “你骗我!”端木云却倏地激动起来,他一激动便剧烈地咳嗽着,那空荡荡的一只衣袖便招摇着晃动着,明若疼得更厉害,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若儿,倘若你知道须离帝背着你对娘亲和段嬷嬷做了什么,你还会这样坚贞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听了端木云的话,明若猛地转过身来,眼神戒备:“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娘和段嬷嬷怎样了?”

  “若儿,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这些年来须离帝从来不准你去看望她们,甚至连她们的消息都不曾透露给你?”端木云轻声问,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他似乎很挣扎,一边挣扎着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一边则想着要她离开须离帝和自己在一起,反正不管如何,这话一出口了,明若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她们早已不在这宫里了。”

  明若摇头:“你骗我,舜元那日才跟我说在冷宫见过娘亲,她不会不在这里的。”

  “我没有骗你。”他的眼神很是诚恳,他从来不骗她,她知道的,比谁都知道。“那为何九年里,生性活泼的舜元会唯独在这会儿发现冷宫?按他的性子来说,皇宫不应该早被他玩遍了吗?”

  明若心下惊慌,隐隐有种绝望的感觉,却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别胡说,如果她们不在宫里了,父皇不会不告诉我的。”

  “她们已经死了,若儿。”

  “住口!”明若咆哮,“我不想你说这些废话,请你离开这里。”她转过身,想要平息自己的情绪,可胸口翻腾的厉害,连呼吸都显得异样的疼痛。

  端木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依然是温柔缱绻的样子,对他而言,明若怎么对他都是没关系的,只要她心底还有他,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冷宫里的人是假的,若儿这般聪慧,应该知道才是。她们早就死了,如果不是我这次进宫来想去探望她们,也不会发现。我想须离帝应该是怕你知道,伤心生气,才会避而不宣。若儿,跟我走吧,别再留在这儿了,这里一点儿也不适合你。”

  明若挥开他的手,神情僵硬:“你走。”

  “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吧,若儿。”端木云依言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站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恐怕娘亲和段嬷嬷也就是死在这几日,但她们是因何而死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在她们死前几日,须离帝曾经去见过她们。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若儿你当真一点都不想知道?”

  “……走。”沈默了好一会儿,明若才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儿来,她不想听端木云在这里说这些扰乱她的心的话,她现在几乎无法思考,娘亲死了?段嬷嬷死了?这怎么可能!如果当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父皇是不会不告诉她的,一定不会的!

  端木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我还会再回来的。”

  寝宫里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好像瞬间就安静了很多。明若僵硬地站在原地,嘴唇泛白,明艳妖娆的妆容此刻却让她的面孔透出一种诡异之极的哀戚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双有力的臂膀伸过来,将她拥入怀中:“怎么了,回来这么久连衣服都没换就傻站在这儿,过来。”语毕便牵着她冰冷的小手走向床榻,明若木然地任由须离帝为自己解开发髻,褪下衣衫,只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发冷。这初夏时节,她竟然觉得自己冷的像是在冰窖里。“……父皇,若儿有话问你。”

  “若儿要问什么?”须离帝扬眉,手上动作还是未停,依然是有条不紊地解着明若的腰带,繁缛的宫装立刻滑落下来,青丝散下,身形纤细,眼前的明若活脱脱像是自画中走出的美人,无比地单薄娇弱,好像一阵风便能将她给吹跑了。

  “我想见见我娘和段嬷嬷,可以吗?”她垂下眼,轻声问。

  须离帝是什么人啊,他立刻听出了明若话里有问题,紫眸一眯:“若儿,是谁跟你说什么了?”

  “你别管是谁跟我说了什么,只消回答我,能不能让我见她们一面?”明若攥住他的食指,不让他转移话题。跟他在一起,她实在是太累了,要小心每一句话说出的后果,连质问都要小心翼翼,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带到山沟里去。

  长眉微微蹙了起来,眉峰稍稍弯了个尖儿,即使是这样,须离帝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他勾起薄唇轻笑道:“若儿要见她们作甚?九年不见都没什么,为何今日突然想见了?”

  “就是想她们了,父皇,你只说给不给若儿见?”明若的嗓音有着些许的沙哑,那是因为极度的隐忍和恐惧所致。

  须离帝依然不见丝毫慌乱,只是微笑:“若儿,你信不信父皇?”

  明若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迟疑地点了下头。他这才道:“前几日,她们从冷宫中莫名失踪了,我怕你问,才故意派了人进去装作她们的样子,还故意让舜元玩儿到那里去,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将她们找回来的。”

  “真的是失踪吗……”明若呢喃着问。“不是父皇杀了她们吗?”

  “若儿!”须离帝难得地沈下声来唤她名字。

  “不是父皇杀了她们吗?”明若又问了一遍,眼里已经满是泪花。她猛地推开须离帝抱着自己的手,直退到自己以为安全的地方,瑟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臂,慢慢蹲下,眼泪一颗颗从她眼眶里掉下来,砸在地面上,没入厚厚的地毯里消失无踪。“我不懂,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她们,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准备这样瞒我一辈子?你总说我不够信任你,可是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又怎么去信你!你把娘亲和嬷嬷还给我……把她们还给我……”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娇小的身子就那样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须离帝伸手,想要抱她,却还是收了回来,僵硬地放下。“先是端木云,后是她们……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活得轻松一点……为什么要杀她们,为什么……”她只是哭,只是问,却连一点怒气都释放不出来了,就好像整个人都死寂了一般,连情绪都没了。

  自始至终,须离帝没再为自己说一句辩驳的话。他只是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明若,过了好久,才问道:“是端木云告诉你的,是不是?我早该知道,在你提前回来而我又不在的时候,那人最会钻空子。”

  明若不理他,肩头不住地颤抖着。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连父皇的话都不信?”须离帝轻声问,言语中似乎带了些许明若听不懂的东西。

  她依然没有回应,须离帝便走过来,轻轻握上她的肩膀。

  “如果我说,我没有杀她们,若儿可信?”语气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但其中到底夹杂了多少希望,只有须离帝自己清楚。他是多么想听到明若对他说一句我信你,又是多么想看到她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怀里奔来,可惜这么多年,却始终未能如愿。

  明若没有给他回应,只是静静地将脑袋埋在膝上,不愿意看他,更不愿意回应。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的疼,每疼一下都好像是被人生生挖了一块肉下来,那是生她养她的娘亲,还有对她爱如性命的段嬷嬷,他却说杀就杀,还编了这样的谎来骗她!

  眼泪一颗颗从指缝落下,明若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须离帝。九年前端木云为他所害,她尚且还能救,至少九年后,端木云还是好好的活着的,可现在呢?她甚至连娘亲和嬷嬷是何时死去的都不知道!整整九年,他不让她去见她们,她就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哪儿都不去,可是为什么最后回报她的却还是一样的结局?不懂,她不懂。

  她哭得无声,只顾着一个人伤心欲绝,却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滴泪落在须离帝心里,都像是将他的灵魂切割成了千千万万片。他站在她身前,面容清冷,眼底亦是没有波澜,可又有谁知道他心底绝望成伤。

  明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须离帝,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朝寝宫门口走,却被须离帝一把扣住。对于他的碰触,明若显得很是排斥,她疯狂地推拒着他,不准他碰。须离帝竟也没有说话,默默地松了手,看着她娇小的身子消失在眼前,眸底带着伤痛,只看他的表情,你会觉得这人真是天生的帝王,如此凉薄,可他垂在身侧的手,分明在几不可见的颤抖着。“福安,跟上去,好好守着她。”

  安公公是看到明若离开后才壮着胆子进来的,刚踏进寝宫的门,须离帝便派了命令。他领命,却还是有些迟疑地看向须离帝:“皇上……您没事儿吧?”

  “她年纪尚幼,朕又岂能和她较真,你去吧。”

  听了须离帝的话,安公公才放下心来,完全没去想向来我行我素的须离帝何时会给他这个奴才解释了。他行了个礼,便匆匆追了上去,徒留须离帝一人在盘龙宫。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刚刚被明若狠狠推开的手。不管过了多男孩,她还是不能全身心地将自己交给他。只要端木云一出现,她便永远要为其影响。这个傻姑娘,为什么还不懂呢?她并没有对不起端木云,她何须愧疚于那人?不够,还不够,她给他的还不够,他要的不只是这些,这么一点点,仅仅九年和一个儿子,根本无法令他满足。他要她往后的岁月里将血缘尽数抛开,他要端木云和淮妃再也无法左右她的心情,他要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丝一毫心房都要留下他的痕迹。

  端木云……倒真是好本事,完全捉住了若儿的软肋,让她乖顺地咬上饵,甚至连他这个父皇都不要了。他还真该对其另眼相待才是,九年前是他的做法太过激烈,想着什么都让若儿知道也无妨,反正他在她面前是透明的,可现在看来,自己当年倒是傻了,既然要做,为何不做的隐秘一点?他完全有能力让那个傻姑娘在乖乖投入自己怀抱的时候也对自己死心塌地,又怎会有今天的来临?

  不过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须离帝看向梳妆台上那一枝开得鲜艳的桃花,走过去,将其拿起,指尖轻捻着柔嫩的花瓣,只是须臾的功夫,那枝桃花便在他掌下碎成了齑粉,连一点点余痕都没能留下。

  这皇宫如此之大,除了盘龙宫,又有哪里容得下她?

  明若离了须离帝,又还有谁能惦记?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在小道上,明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那个连空气都让她窒息的盘龙宫里,她走了几步,只觉得头爆炸似的疼,忍不住便扶着一棵树木滑了下来。初夏的晚上夜风还是冷冽,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痛。她轻轻地喘息着,像是睡着了。

  安公公跟在暗地里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上前叨扰,想了又想,牙一咬,看了明若一眼,朝大道上跑了几步,随手捉了个小太监,让他去东宫将小太子唤来,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快,然后才继续猫着身子躲在花丛里守着明若,心里又是焦躁又是担忧。

  没过多久,舜元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小男孩第一眼就看到了母亲,立刻就要冲上去,幸好安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舜元小脸一翻就要发脾气,转头见是安公公才克制下来:“安爷爷?”

  “小太子,奴才跟你说啊……你去好好劝劝娘娘,她方才跟皇上起了些争执,老奴待在外头听不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你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皇上,知道了吗?”怕小家伙不懂,安公公苦口婆心的解释,然后眼巴巴地瞧着舜元。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用这样一种期待和乞求的眼神盯着一个小孩子,也真算是奇景。

  舜元很聪明地没有多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明若倚着树身,眼睛痴痴地遥望着天空,她跑出来的时候虽然打掉了须离帝的手,却没法阻止他给自己披上一件大氅,所以也算不得冷。可身体不冷,又如何能够阻止心也不冷?

  一个温暖的小身子就这样突兀地投进她怀里。明若怔怔地移过视线,儿子漂亮的脸蛋赫然出现在眼前。她哪里肯让舜元知道这些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她和须离帝两人的事,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当下便扬起一抹笑容:“舜元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母妃……”小男孩将她抱紧,声音有点沙哑,“母妃想哭的话就抱着舜元哭吧,舜元能保护你。”

  明若一愣,笑着摸摸他柔软的脑袋。许是起来的急,连头发都没梳好,现在已经松松垮垮地散下来了。她柔声道:“舜元能保护母妃了,母妃真高兴。”说着便站起身,牵起他的小手,“舜元可愿意陪母妃在宫里多走走?”

  舜元点头,握紧明若的手,乖乖地给她牵着。

  安公公随后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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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咱们到这冷宫里来做什么?”舜元扯了扯明若的手,扬起头来看她,小脸上满是不解,但却仍然乖乖地陪着明若。

  明若当然不会告诉他原因,只是勉强露出微笑:“母妃只是想来看看,这宫里这么大,母妃还没走个遍呢。”

  “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啦!”舜元挠挠头,“不然母妃我带你出去玩?我知道宫里有好多好玩的地方!”

  看到他如此精力充沛,明若也就放心了。舜元不像她,真好。他在哪儿都玩得开,从来没有适不适应这样的情况,明若微微一笑,牵着他的小手轻车熟路地拐进冷宫。

  这里,就是娘亲住了近三十载的地方。明若怔怔地抚摸着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尘的柜子,眼里波光闪动,却始终不肯掉下泪来。她只是看了几眼便要带着舜元转身离开,可甫转过身,便被鬼魅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吓了一跳,不是旁人,正是端木云。

  “你是谁?!竟敢擅闯皇宫!”舜元比明若更快反应过来,他迅速张开双臂,以一种极度的保护姿态挡在明若身前,充满戒备地望着端木云,漂亮的大眼眨了眨,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

  端木云轻笑,弯下身来,随着他的接近舜元的戒备就愈发明显,他已经准备好了,要是这个男人把手伸向母妃,他就狠狠地咬下去,可谁知道这男人……竟是摸上了自己的小脸蛋!“……他长得很像你。”端木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微微笑着望向舜元:“嘿,你不需要对我这么防备,我是不会伤害你娘亲的。”

  舜元依然盯着他,不相信。

  “别想喊救命,安公公虽然在外面,但是他是不会踏进冷宫的,这里可算是禁地。”尤其是在明若成了皇妃之后,冷宫更是不许人出入,就是为了避免有人看见淮妃或是将明若的消息泄露。

  “哼,我父皇很快就会过来,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离开这儿。”舜元小小年纪便霸气十足,丝毫不怕端木云。

  黑眸略略迷离,倘若他们还是夫妻,也许舜元就是他们的孩子了。“若儿……我是来接你走的,你可愿意?”

  明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双手护住舜元,将死活挣扎的小男孩挡到自己身后。端木云见她这般动作,不由得摇头苦笑:“若儿,你知道的,我是不会伤害他的,他是你的孩子,骨子里流着你的血,我怎会伤他?”

  明若没有答话,过了会儿才轻声道:“你走吧,我很好。”

  端木云摇头:“你若是好,又怎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儿?若儿,跟我走吧,我们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好不好?你不是说想过闲云野鹤种田养花的日子吗?咱们离开这儿,你说好不好?”

  实在是很令人心动的提议,可惜明若早已不再想了:“你不要胡说,我儿子还在这儿,休要坏我名节。而且……我早已不想那样的生活了,在宫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梦,想要瓜田李下把酒桑麻,可惜时间久了,便明白了,那样的日子对她而言是一种奢侈,是她永远都无法得到的。那是个梦,也就只是个梦而已。没了那个梦,她还是得一样的活着。

  “若儿——”

  “你别再说了,还是快些走吧,否则我就要唤人了。”明若冷下脸,牵着舜元就要走,可没走几步,便觉得全身一麻,说不尽的倦意袭来,整个人瞬间便倒了下去。舜元惊叫,连忙要伸手抱她,却被端木云抢先了一步。他咬着牙瞪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厉害的男子,心里发了一遍一遍的誓,要好好勤练武艺,再也不教母妃被人欺负。可刚想叫嚣,嘴巴张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皮子重的要命,只见到面前男子那微微的笑意,温暖无限,似是春风拂面。

  明若睁开眼的时候,有些无法适应眼里所看到的。她扶着额头坐起身,才发现身上盖着的竟不是平日里的锦被,而是厚重的毛皮。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一处营帐!她勐地瑟缩了下,昏睡前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端木云……是端木云!小手握成拳,明若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带出宫的,现在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舜元呢?端木云将她的舜元带到哪里去了?!

  她勐地跳下床,连衣服都顾不得整理就朝营帐口跑,哪知刚跑了没几步,迎面就和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到一起。明若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撞击,倒在地上好半天没有起来,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那人站了起来,连忙就过来扶她。明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十分高大和健美的女人,绑着数十条小辫子,身上穿的是带着花纹的厚重衣饰,看起来像是乌桓国人。明若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到那女人见到自己醒来似乎很是兴奋,她甚至将手上的水盆放了下,握住自己的手不知道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明若听不懂,也不想去懂。她只想见端木云,只想问他:她的舜元到哪里去了?!

  那女人见明若面无表情,情急之下甚至开始手舞足蹈,明若这才看出她好像是在问自己肚子饿了没。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想起这女人听不懂,才作罢,只是坐回了床上,双手搭在膝上,浑身一阵一阵的冷。父皇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端木云又为何要把自己绑到这里来?正胡思乱想间,营帐门帘被人掀开,端木云走了进来。明若立刻站起身:“舜元呢?你把舜元带到哪里去了?!这又是哪儿?!”

  端木云摸摸她的头,示意先前那个女人下去,然后按着明若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激动:“舜元在隔壁的营长午睡呢,你身子弱,舜元早就醒来了,偏你睡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她居然睡了三天三夜!明若挥开端木云的手:“我要见舜元。”

  “会让你见的。来,先换上衣服。”端木云轻笑,明若才注意到他手上托着一身精细的衣裳,依旧是乌桓的服饰。她摇头:“我不换。”

  端木云笑意更深:“那就还是由我给你换?”言下之意也不是第一次了。

  明若勐地揪紧自己衣襟,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都是乌桓衣着:“你、你脱了我的衣服?!”一种异样地被羞辱的感觉席卷了她,她握紧拳头,小嘴抿得紧紧的。

  “又不是没做过夫妻之事,若儿还害羞作甚?”将手上的衣服放下,端木云手指一勾,便将她衣襟挑开,笑容都带着蛊惑:“快,换上衣服,我带你去见舜元。”

  听到他要带自己去见舜元,明若哪里还去纠结于衣服到底是谁脱的。现在她心里没有什么能比舜元更重要的了,她心里激动又担忧,就连端木云始终握着她的手都忽略了。

  出了营帐,一阵冷风倏地袭过来,明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儿好冷。她看了看四周,群山环野,却没有多少草木生长,看起来十分荒凉。缩了缩脖子,一件大氅便披了过来。明若抬头去看,端木云正对着她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牵着她的小手朝前走:“舜元就在前面,路上有石子,小心咯得慌。”他说这话时极其自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侍卫露出了怎样见鬼的表情。

  海东青将军,人如其名,在军营四年,他对女人尽数不假辞色,即使是大王赏赐的女人他也二话不说的转手送人,脑子里似乎除了练兵就没别的了,虽然断了只胳膊,但将军在军中的威名却是不可否认的,他是所有将士心目中的神!可这位神,今日却对着一个小小的女子轻声细语,呵护备至,再联想到平日他对待其他芳心暗许的姑娘的态度,那可真不能相提并论。

  明若可不知道别人心中想什么,在看到舜元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小男孩正拿着把剑比划着,一招一式看起来有模有样,挽起的剑花也漂亮,小小的人儿穿着厚重的狐裘,却丝毫不显笨重,依然精致如玉。这天在明若看来是冷了,但是小孩子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哪里在意这个,小脸红彤彤的,额头还布着一层细密的汗水。明若心疼,却又舍不得打断儿子练剑,只得唇角含笑注视着。倒是舜元这小东西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明若,当下便扔掉了手中的剑扑了过来。明若被他扑的后退了两小步,纤腰便被一只大掌撑住。她连忙抱着让开,有礼而疏离地道:“多谢。”

  端木云摇头:“你知道我永远都不需要你谢我。”

  明若怕他又在舜元面前说出什么不对劲儿的话来,忙伸手去给舜元擦汗,小身子摸起来都是热乎乎的,明若怕他着凉,又不知他可否练够了,只得问道:“舜元饿了没有?”

  小男孩点头如啄米:“饿了、饿了。”

  端木云轻笑,忙吩咐人传膳,然后便不容明若拒绝地握住她的手就朝自己的营长走,小舜元要保护自己娘亲,当然也是立即跟上。

  按理说乌桓人多食奶酒和烤肉,但是眼前摆上的,却分明是中原的食物,还有大半都是明若爱吃的。她拿着筷子有点僵硬,心里不想接受他好意,却又不能不接受。小孩子到底没心没肺,腻歪了娘亲一会儿后便吵着要吃饭,明若无奈,只好动手给他夹菜。端木云看着她粉脸温柔,表情温软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倘若他们仍在一起,现在舜元该是他们的孩子,该是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

  “母妃……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出来这么久父皇不会担心吗?”小嘴里塞满菜,腮帮子鼓鼓的,跟只小仓鼠一样。

  父皇……明若心里一痛,不知发现自己和舜元消失,父皇会恼成什么样子。可心底百转千回,她也不会让孩子看出来,只是摸摸他柔软的小脑袋:“父皇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了,舜元这几日可要乖乖地才行,切忌不可乱跑,知道了吗?”

  舜元很乖地点点头,看了端木云一眼,漂亮的大眼里还是有着浓厚的防备,但明若在,他仍然表现出了孩童所特有的天真。他可不信之前这男人跟自己说的与母妃的旧人的话,如果真的是旧人,那为何母妃和父皇都从未跟自己提起过?而且看这人衣着打扮,分明是乌桓人士,现下乌桓与大安虽然没有撕破脸皮,但沙略狼子野心的事情就算父皇不提他也能看出一二,这人既是乌桓将军,又岂是善背?心里的弯弯儿七拐八折的绕,但面上却未显露出分毫。正如明若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亦想要保护她。

  舜元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父皇跟自己说的话,母妃是弱女子,而自己则是男子汉,父皇说过,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他们身边,自己可要担负起保护母妃的责任。这是父皇和自己的约定,是属于男人的约定,他不会忘的,他一定会做到的,等到来日见了父皇,他定会夸奖自己。

  舜元坚信父皇一定会来接母妃和自己走,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如今他故意胡搅蛮缠要母妃给自己夹这剥那,也不过是为了断绝海东青的歪心思。别以为他小就什么都不懂,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男人喜欢自己母妃,可惜母妃已经有父皇了,而且他们还有了自己这个爱情结晶。所以,无论如何,不管这个海东青待自己怎样好怎样教自己武艺,舜元的心都是偏向自己爹娘的。

  用了膳后舜元便吵着闹着要睡午觉,还非要明若陪着。从生了舜元以来,在须离帝的隔离下,明若其实并没有多少和舜元同睡一塌的经历,她也懂得身为一国储君未来帝王的舜元要经受怎样的磨练,所以心中一直对儿子有愧,只要须离帝不反对,她甚至都是有求必应的。现下自己身在敌营,心里慌张,有了舜元在身边,也踏实点。就好像……就好像他也在自己身边一样。

  搂着舜元睡下,端木云没有说什么便出去了,只是在临去前亲了明若脸颊一下。小舜元立刻红了眼,龇着小白牙恨不得咬下那登徒子的一块肉来,却被明若紧紧抱在怀里,直到端木云离去,才鼓着小脸蛋用力在明若被亲过的脸上使劲啾了几声,还不满足,差点儿没用舌头去舔,小脸哭丧着,心里觉得万分对不起父皇,没有做到他的嘱托,当下又是委屈又是难受,窝在明若怀里就不肯再出声了。

  明若不知道小东西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只当他是困了,便拉了拉毛裘盖紧,闭着眼睛好久都睡不着,心里又慌又乱,不知道到底端木云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是为了什么。

  “母妃……”怀里传来稚气的声音,明若低头去看,舜元正眨着一双泪意盈盈的紫眸望着自己,小脸上可怜兮兮一片,说不尽地惹人怜。她心里一痛,连忙摸摸他的小脸蛋:“舜元怎么了?”

  “我们还能回去吗?”再早熟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平日里虽然无法无天的胡闹耍心眼儿,毕竟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后永远都有一个神一样的父亲做后盾,可现在失去了父亲,又要承担保护柔弱母亲的责任,小男孩自然觉得肩膀沉重,被压得险些喘不过气儿来。“父皇什么时候才会来接咱们?”

  明若被他问的心疼,眼里跟着蓄满泪花,舜元一看就急了,连忙伸出小手胡乱擦着明若的眼泪:“母妃母妃你别哭……舜元只是随口问的,母妃别哭……”

  握住他的小手轻轻亲了亲,明若将怀里柔软的小家伙抱紧,低低地、像是说出自己心底的那句话:“你父皇会来接我们回去的……会的……”

  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的。明若在营帐里待了数日,别说是看到须离帝来接他们母子,就是连端木云都很少见到。他似乎很忙,忙到每日只能在营帐里坐那么浅浅一会儿就又要马上离开。

  明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可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她还真的是想不到。舜元见母亲醒了过来,也收了爱玩的性子不再乱跑,就是练武也一定是在明若周围。他比明若还要怕端木云会对她心怀不轨,好在端木云忙,时间过得倒也不算太煎熬。

  放下手里的瓷杯,明若看着正坐在自己身边吃着点心的舜元,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然后拿起梳子给他梳理练了一上午武艺已经散乱的头发。小东西头发又黑又滑,摸在手里跟匹缎子似的,别提有多漂亮了。舜元也很乖,捧着点心啃啊啃,一点儿也不反抗,一双琉璃似的大眼睛不住地望着正在营帐里来回忙活收拾的乌桓女人。

  她看起来很高很壮,舜元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瓦卡,是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土生土长的乌桓人。但她并不像乌桓男人那样好战暴躁,而是非常热情好客,又遇上了舜元这么个小人精儿,那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你,能把人心窝子都给看化了,哪里还会隐瞒什么,舜元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其实也是怪端木云太过谨慎,怕别人知道明若的身份从中推断出什么来,没有向任何人说明明若到底是谁,只说是自己当年青梅竹马的恋人,日后是要嫁给自己的。瓦卡自然就当明若是自己人,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说了出来。

  明若讶异地看着舜元亮晶晶的大眼睛,她没想到仅仅是一个半月的功夫,舜元居然就能将乌桓话说得大差不差了!就连她过了这么久也只是能勉强互相沟通,还远远及不上小舜元听说流利。

  不过这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至少她知道了父皇并不是没有派人来救过她们,只是端木云谨慎小心,一模一样的营帐扎了数百座,哪里找得到。

  舜元到底是个孩子,对端木云虽然不假辞色,却也看得出那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武艺高强,人品又好,如果没有将他跟母妃抓来还对母妃心怀不轨的话,他想,自己应该是会喜欢那个男人的。

  瓦卡笑眯眯地将手上的大氅架到衣架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夫人,您这是在为海东青将军担心吗?完全没有必要的,他是我们乌桓的骄傲,打下大安对我们而言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笑得时候咧开一嘴的白牙,简单而又天真,很信任端木云,非常非常信任。

  听了瓦卡的话,明若还是忍不住暗澹了下眸色。她清楚端木云的本事,当年如若不是自己陷在父皇手中,他定然不会束手就擒,现下,他既然用了四年的时间来决定帮助沙略,就决计不会回头。明若不是傻子,她知道,只要父皇活着一天,他就不会容许世上任何一个男子觊觎自己。偏偏端木云又认为她是他的,父皇是插足于他们之间将她抢走的那一个,心里恨意自是不必多说。当年吃尽了闷亏,不仅丢了妻子名声,还葬送了一条手臂,这该是何等的恨!

  他已经不当自己是大安子民了。

  舜元见母亲面色苍白,便又问道:“可是大安哪是那么好打的,舜元年纪虽小,却也听说过当年渭水一战,须离帝仅以数千兵马便不费吹灰之力缴了江国十万大军,步步紧逼将其逼至绝路,如此厉害手段,这个海东青真的对付得了?”他才不信世上还能有人比父皇更厉害!

  “小家伙,就你嘴厉害。这你们的须离帝的确是厉害,可我们将军也不差呀!而且比起须离帝,我们将军的名声可是好的不得了,乌桓不知有多少姑娘抢着要嫁给他呢!你瞧这须离帝,虽然厉害,无人能敌,但终究是个皇帝,为了一个明妃专宠后宫近十载,这哪里是个帝王做出来的事儿!为了皇家,本身就应该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他这么做,岂不是断了大安的后?”瓦卡笑眯眯地给明若又将茶水斟满,也摸了摸舜元的头,舜元心中不喜人碰自己,可此刻身在别人地盘,也发作不得,只好笑着敷衍过去。心里暗自惊叹,幸好端木云早料到这一点,给了他和母妃变换眸色的药,否则岂不麻烦。

  “瓦卡婶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须离帝作为一个帝王,却能专宠一个女子十载,难道不是痴情之人?”昂高小下巴,舜元夸起自己父皇来可谓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他三岁便登基为帝,八岁朝中便无人敢小瞧于他,当时专政的太后和外戚就这样断送在一个八岁小孩手中,世人无不称奇。如今他已然统领天下,成为天下霸主,杀伐决断睿智绝伦,海东青再怎么厉害,也不是治国之才,他到底只能为人所用,而不是自己能够用人,就这一点来看,他可是万万不及须离帝的。”

  明若讶然眨眼,她可不知道,原来小舜元心里对父皇竟是那般崇敬,平日里两人争宠争惯了,她倒是给忽略了,不过……自己难道不也是这样?深深地,打从心底崇拜敬仰那个男子,在他们心里,他就是神的化身,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瓦卡听了舜元的话,倒也是愣了一会儿,才呐呐地道:“你说的这些……我也知晓,须离帝威名世人皆知,在我们乌桓,听到他的名字都是要下跪的,甚至还有人唤他为天帝。”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其实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家安居乐业养马放羊,草原辽阔,我们乌桓人也是活的下去的,可王上总是不满足,如若我们乌桓也有大安这样的土地……乌桓不会比大安差,真的!”

  闻言,明若与舜元对视一眼,皆是在心中轻叹一声。

  瓦卡出去后,舜元小脸上的笑容顿时耷拉下来,整个人都埋进明若怀抱里不住地蹭,他再早熟,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须离帝那般宠爱明若,对于两人之间唯一的血脉也是极度重视,虽然教导舜元时不留情面,但是平日里却是极尽宠爱,只要不涉及到争宠,他对舜元,真是好的不能再好。所以即使平时教导严厉,舜元心中仍是无比地尊敬和崇拜须离帝。“母妃……你说父皇会赢吗?”

  会赢吗?不会赢吗?明若心里烦躁,她不希望乌桓赢,因为沙略根本没有治国之才,这个男人只适合在马背上打天下,能打不能守,又怎能成为明君?都说守业难于创业,这话绝对不假。反观父皇,虽然性子古怪了点,但是睿智大气,更是有用人之才,治国有方,哪里是沙略能够及得上的。想到这里,她便微微一笑,揉了揉舜元的头:“自然是你父皇棋高一着,乌桓区区一小国,不足为惧。”大安王朝又不是只有端木云一名将军,父皇善于排兵布阵,并不亚于端木云,应该不是问题。

  舜元很信任明若,听她说父皇更厉害些,到底小孩子天性,立马就露出了可爱的笑容。明若看着儿子活泼伶俐的模样,心底软的不像样子。

  就在母子俩笑嘻嘻的时候,端木云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盔甲上满是血渍,看起来风尘仆仆,连脸上都是灰尘。明若见他进来,紧张地立刻就站起来,下意识地就将舜元护在身后。其实她心里也清楚,端木云应该是不会伤害她爱如性命的孩子的,可她身为一个母亲,此刻又身在敌营,更别说自己的身份还是大安的皇妃。即便端木云不伤害他们母子俩,又怎么担保其他人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后不起异心?所以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可在看到端木云一身血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要担心他是否受了伤。明若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真的不懂端木云如此执着是为哪般,她和他已经不可能了,他怎么就不相信呢?

  “若儿。”仅余的一手伸过来,端木云高大修长的身体应声而倒。明若惊呼一声,也顾不上自己想着什么了,连忙上去想把扶起来,可她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能扶起这么个大男人?好在舜元虽然不喜欢端木云,却不会忤逆她,小手小脚地也伸过来帮忙,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端木云抬上床榻,他身上的血很快就弄脏了柔软的皮毛。

  小男孩的眉头拧了起来——他不捣蛋的时候像极了须离帝,尤其是那一对眉眼,更是同须离帝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年纪虽小,却也不是笨蛋,见明若走到营帐口又回来,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一声,看向昏迷的端木云。“母妃,外面是不是没人?”

  明若点头:“说也奇怪,瓦卡平时都是在这附近不会乱跑的,怎么今儿个突然就不见了。”方才不是还在营帐里收拾的么?

  舜元走上前来给端木云脱盔甲,他人虽小,力气却很大,为了父皇,为了保障他们一家三口日后还能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他一定要为父皇铲除每一个假想敌!“母妃,你去拧毛巾,我帮他脱衣服。”

  能避免这样尴尬的场面,明若自然求之不得,忙听了儿子的话去拧毛巾了。舜元看着眼前容色苍白憔悴的男人,手上动作却没停,只是觉得惋惜。可惜母妃已然名花有主,这海东青倒也算是个痴情之人,但母妃不喜欢他,他又何必苦苦纠缠呢?倒不如潇洒一点放手,现在他将自己和母妃掳到这儿来,他们乌桓人会怎么想他?这男人……跟父皇一样,他都看不透。

  干净的热毛巾已经拿了过来,舜元也帮端木云脱掉了染血的盔甲,只剩一层薄薄的内里。明若给他擦了脸,又不知他伤在哪里,便想去请军医,却被舜元阻止了:“母妃——他没事,血不是他的。”

  明若一愣,心里一块大石才落了地。她坐了下来,看着端木云平稳的呼吸着,又给他把了脉,终于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只不过是太过劳累疲惫。舜元蹦蹦跳跳地跑进她怀里,扯着她的袖子问:“母妃很担心他?”

  “他是我的故交,自然是担心的。”明若微微一笑,摸摸舜元的头,眼神飘渺而遥远。“我只是不想他死,若是他能好好的活着,我便能放心了。舜元……母妃有愧于他,当年险些将他害死,这是母妃欠他的,可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她低低地一叹,远不知明日又是何番一种景象,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再不会有端木云的存在。

  床上的端木云却突然梦呓了起来:“若儿、若儿……我赢了、我赢了……若儿——”

  舜元小脸一变,马上抓紧明若衣襟,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母妃?”

  明若也被端木云的梦呓弄得一怔,但是她比较冷静,连忙安抚孩子:“没事,别信他的,不会有事的。你父皇他那么厉害,怎么会输呢?”

  舜元却突然不依起来,九岁的孩子,很久都没有哭过了,却蓦地在她怀里哭起来,大眼哭得红肿,小鼻子通红,还一抽一抽的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明若心疼的都要碎了,连忙抱紧他,只听得他一声声的母妃我要父皇母妃我要父皇我要回去。

  ……她,又何尝不想再见那人一面?

  明若身体打着颤,她了解端木云,他素来浅眠,如若是没有激动的情绪是不会说梦话的。自己嘴上虽安慰儿子不必担心,却也不敢太过肯定,他说……赢了?怎么可能,她不信!明若猛地搂紧怀里的孩子,闭上眼,父皇、父皇你在哪里?你可还好?

  遥远的京城,皇宫,须离帝正拿着朱砂笔看着桌上的地图,面上难得的出现了沉重的表情。乌桓已攻近京城,很快便会破城而入了,大安已有大半城池沦陷,只余几座在苟延残喘。

  他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儿,脸庞有一半陷入了阴影里,看不清楚他情绪。安公公站在御书房门口,亦是不住地叹息。

  明若总觉得心里隐约有丝不安。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加大。她已经在乌桓的军营带了数月了,这几个月来,她对战场上的事情一无所知,端木云似乎故意要将她和外界的消息隔绝。如果不是瓦卡话里先透露出了些许端倪,再加上今日端木云的梦呓,她定然不会想到外面的局势已然恶劣到如此程度。

  不能等父皇来接自己和舜元了。也许……也许他再也来不了也说不定,每每想到这个可能性,明若的心就疼得抽搐起来。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可能出现才是,父皇那般厉害……端木云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可心里尽管这样相信着,明若还是略有不安。她咬了咬唇瓣,看向床榻上躺着的端木云,犹豫了片刻,蓦地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舜元拽了两下,她低下头,儿子正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明若一咬牙,走上前去,从端木云刚刚脱下的盔甲中找到了将军印,她小心地握在掌心,交给了舜元,然后又从盔甲中找出信物,随后便牵着舜元疾奔而去。

  在这军营里,明若和舜元是唯二的外人,所以一般人都对他们戒心很大。为了防止自己的面孔带来什么麻烦,明若特意在脸上涂了泥土,也给舜元涂上了。好在她拿了端木云的信物,再加上舜元机灵,一路上才险险离了军营。可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直到确定自己已经离得远了,才敢停下来休息。心中却不由得觉得讽刺,当年她为了逃离皇宫去见端木云偷过数次须离帝的金牌,如今却又为了须离帝去偷端木云的信物,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只是朝夕之间,风云倏变。

  幸好当日被端木云掳走时她身上还有些首饰,到了乌桓军营后也没有拿下来,而是揣在怀里,现在终于也派得上用场了。经过打听,她知道这里是离京城大概有七百里的江城,没有银子她和舜元就是不吃不喝也无法回去。可是……明若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簪,这是须离帝送给她的,是他亲手用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出来,上面的每一朵桃花,都是他精心雕刻的成品,桃花中心嵌着的,是他的血。他说只要有了这个,不管她在哪儿他都找得到。

  但是现在,她却不得不放弃。明若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拿着无价之宝换了几张银票。她对这些不懂,但舜元精明的很,竟将价格开到了十万两,当铺老板在费了一番口舌无果的情况下也只得掏出银票,又听闻他们是活当,当时脸色就变了,若非舜元虽然小小年纪却自有一身贵气,他说不定就要选择杀人夺财了,毕竟只是一对孤儿寡母,现在又是乱世,便是死了也没人知晓。

  揣着银票,明若现在买了两匹好马,又在集市上买了些干粮,便和舜元匆匆上了路。她不会骑马,但是在这种时候,即便不会,她也要逼着自己学会。人的潜能真是神奇,只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她便能够轻松驾驭马匹了。明若想起当日须离帝带着他们母子俩去皇家狩猎场时自己尚且对马有着害怕之心,可只是不久的功夫,她却就学会了。

  瞧,其实他不在她身边,她也是能活下去的,只是……可能没有在他身边活得好。

  明若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咬紧了牙关,快马加鞭朝京城赶。一路上才知道大安的城池多数已经沦陷了,乌桓人天生好战嗜杀,不少城池已被屠了城,而乌桓大军照两方朝京城逼近,一方由沙略王统帅,另一方则由海东青带领。两方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大安王朝的军队则是节节败退,最后只能固守住京城,对其他城池已是应接不暇。就这样,都听说了沙略统帅的大军已经逼近了京城,明若知道,如果想成功回去,他们就必须赶在沙略之前!

  海东青所到之地,不动百姓一针一线,对投降的士兵也算是仁慈,可沙略不,他所到的地方,皆是尸横遍野,烧杀抢掠,不剩分毫。

  明若不信须离帝就真的这样输掉,他不会的,他是那样厉害那样无所不能的人!怎么可能会输给沙略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她甚至还清楚的记得他搂着她的肩膀轻笑着说沙略不足为惧的样子!风呼呼地刮过,虽然带了面纱,但脸颊却仍然被吹的生疼。幸好她逃走时拿了端木云的信物,身上又有些银两可以打点一番,否则早在被盘查之时露了马脚了。

  舜元也是小脸紧绷,没什么表情,母子俩都知道,如果想回到须离帝身边,就必须、一定要赶在沙略之前!

  可越是离京城近了,明若就愈发觉得心跳的厉害。她不安、很不安、非常不安,不安到每日停下休息时总是整夜合不上眼睛,睁眼闭眼,出现的都是须离帝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想,自己可能真的疯了。明明知道他杀了娘亲和段嬷嬷,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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